时间在沉重的呼吸间被拉扯得无比漫长。林渊离开后，陈昊天维持着僵立的姿势，过了许久才缓缓坐下。桌角那杯林渊放下的茶早已没了热气，像一潭冰冷的死水，映照出他此刻惶惑不安的脸。
王伟国的橄榄枝，林渊的警告。
“稳扎稳打”与“锐意进取”。
“规范培养”与“改变规则的能力”。
这两条截然不同的道路，在他脑中激烈地碰撞、厮杀，每一种选择背后都牵引着无法预知的未来和代价。他感觉自己像一个站在悬崖边的赌徒，手中握着仅有的筹码，却要押上全部的身家性命。
他试图回忆起王伟国在公司里的风评。似乎确实如他所说，他麾下的团队作风相对保守，业绩稳定，很少听说有激进的举动或触碰灰色地带的传闻。而林渊这边，从“人情单”到“金鼎制造”的规则博弈，每一步都走在风险和收益的刀锋上。
如果选择王伟国，或许真的能回归他最初向往的“专业”路径，用知识和真诚服务客户，虽然慢，但内心安宁。
可林渊那句“跟错了人，代价可能比你想象的要大得多”像毒蛇一样缠绕着他的心脏。他毫不怀疑林渊有让他付出代价的能力。苏妮娜的今天，或许就是违逆林渊的明天。而且，林渊能给他的，那种站在行业顶端、呼风唤雨的视野和机会，王伟国确实给不了。
野心与良知，在他年轻的躯壳里疯狂角力。
他下意识地拿起手机，翻到赵小兵的号码。在这个冰冷的环境里，只有赵小兵的温暖是真实的。他想听听他的看法，哪怕只是毫无意义的倾诉。
然而，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拨号键的瞬间，他停住了。
他想起了赵小兵谈起那笔面馆小单时，眼中纯粹的、不掺任何杂质的喜悦。那是属于赵小兵的道路，一条他陈昊天可能已经无法回头踏上的道路。
将赵小兵卷入这种高层斗争的漩涡，是对那份温暖的玷污。
他默默收起了手机。
整个下午，他都无法真正专注于工作。与吴总会面的资料摊在桌上，那些精心准备的分析和方案，此刻看来都失去了意义。无论下午的会谈成功与否，决定他命运的，似乎不再是业绩本身，而是他在那场会议上的“站队”。
他感觉自己像一片飘摇的落叶，被两股强大的气流裹挟，身不由己。无论倒向哪一边，都意味着对另一边的彻底背叛，以及对自己某一部分的永久割舍。
下班时，赵小兵看他脸色不对，关切地问：“昊天，你没事吧？下午的客户……”
“没事，”陈昊天打断他，挤出一个疲惫的笑容，“可能有点紧张。你先走吧，我……我再坐会儿。”
赵小兵狐疑地看了看他，最终还是点点
头，背上那个洗得发白的双肩包离开了。
办公区彻底安静下来。夕阳的余晖透过百叶窗，在光滑的地板上切割出明明暗暗的条纹，如同他此刻纷乱的心绪。
他独自坐在逐渐被黑暗吞噬的工位里，像一尊凝固的雕像。
明天，就是“金鼎制造”的项目推进会。
他必须在那张会议桌上，用他的姿态，他的沉默，或者他不得已的言语，做出最终的选择。
是倒向旧派的稳固壁垒，还是踏上新锐的冒险航船？
这个抉择的前夜，没有星光，只有无尽翻涌的黑暗，和一颗在现实洪流中载沉载浮、几乎要窒息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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