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幕夸赞的衣裳，裴瑾尽数买下。
结账时递出的银钱令人心惊。
店中有送货服务，裴瑾填写赁宅地址时，我急道不必购置这般多。
裴瑾眉眼弯弯，又补一句：
“这些并非贡缎名纱，典当行折价极狠，只得委屈你慢慢穿了。”
可恼。
断了我变卖的后路。
寒门果真知寒门。
以为他要往男装铺去，却径直转向胭脂水粉阁。
我欲拉他离开，反被携入店内。
“我又不需脂粉！”
“非是胭脂——劳烦为姑娘配套面药。”
掌柜细细端详我肌理，按年岁配了套贵得骇人的瓶罐。
裴瑾在旁静候，全无厌烦。
“慕姑娘，纵是男子也用洁面药膏，你箱笼里竟连蚌油都无。”
行李被他收拾过，当真底细尽知。
我道“不是有猪胰皂荚？”
裴瑾：“……在我们那儿，这都是浣衣用的——我那俩不施粉黛的妹妹，在春妈妈叮嘱下，也备着基础的面脂。”
他眼也不眨又付一串令我肉疼的数目。
我问有必要买这般贵的么？
裴瑾振袖：“我又不懂，愈贵愈好咯。”
那怎的你自己买的却是药铺寻常面膏？
裴瑾理直气壮：“女儿家当精细养着，我个男子有的用便成。”
我不成了，这般郎君何处寻！
有裴郎在此还看什么王爷！
裴郎这夫君感绝了，采买家用这般熟练，俨然新婚小夫妻！
君子远庖厨，本朝文人皆远庖厨。
裴瑾却不然，我只当有油盐便是，他连酱醋都要挑产地。
又选了称手的锅铲，居家用物那边，更是取出早备好的清单。
我倚在货架旁，不耐地再次拒了王府车马。
逛街时王府来了数趟人，余下全是萧璟的名帖。
早设了勿扰，此刻索性将名帖尽数收起。
抬头见那白衣身影，语气不自觉温和：
“你怎如此熟稔？”
裴瑾比对绢布质地，头也不抬：
“常随李叔张嫂采买。”
“慈幼局人口多，耗费大，如何在有限银钱里置办妥当，我也算略通。”
我：“在那儿过得可好？”
裴瑾目露怀念，浅笑颔首。
“甚好。”
出了商铺，华灯初上，转角遇见夜市食摊。
我与裴瑾齐齐停在糖画摊前，相视一笑。
春夜微风凉。
说起他成长旧事。
裴瑾最初在山上道观长大，不知父母。
师叔伯们什么都教，他似有天授，旁听也学得七八。
稍长便被师父正式收为关门弟子。
“十岁随师叔下山云游，孩童心性贪玩，走散了。”
“我便在街边卜卦，后被慈幼局春妈妈捡回去。”
“师叔寻来掐指一算，说此乃机缘，留了银钱让我在尘世求学。”
于我而言，该轮到我讲述。
可我幼年尚不及孤儿快活。
说起往事字字锥心，不必渲染便能赚尽听者眼泪。
今夜风月这般好，实在不愿提晦暗过往。
便缠着他问个不停。
“后来可还回道观？”
“年年都回，多是暑夏前往，山上清凉。”
“故每年酷暑，总有几个小童随我回道观，被师伯抓着一同练五禽戏。”
我听得艳羡，脱口道：“我也想去。”
裴瑾回首，清润眼眸凝望着我。
春风化雪般莞尔。
“……下回定带你去。”
闹市长街，灯笼暖光，瓦舍有人弹着琵琶，正好唱道
“不恋红尘千丈”
“偏慕君眉眼”
缠绵弦音里，我听见自己的心跳，如擂战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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