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大捷的余温尚未散去，一道紧急军报再抵边城——
溃散的北戎残部勾结西边狄戎，集结两万骑兵，意图反扑。
如今已突破外围防线，直逼战略要地赤狼隘。
如今老将军已在班师回朝途中带兵前往，请求江黎率兵驰援。
军情如火，刚刚受封镇北侯的江黎来不及回京受赏，再次披甲点兵。
“侯爷，您伤势初愈，此战凶险，不如末将前往！”
几位将领纷纷请命。
江黎摆手：“我意已决。”
她目光扫过众人，最终在角落的谢时韫身上停留一瞬，又很快移开：
“陆文轩，你领兵伏于隘口两侧山崖，见信号行事。其余各部，按计划策应。”
“末将领命！”
谢时韫默默听着，心中不安愈发强烈。
出征前夜，他终究没能忍住，守在江黎帐外，直到她巡营归来。
“阿黎……”他唤住她，声音在夜风中有些破碎，“此战……小心。”
江黎脚步顿了顿，没有回头：
“多谢谢参军。”
看着她决绝的背影，谢时韫攥紧了拳，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心底滋生。
赤狼隘，地势险要，易守难攻。
江黎与老将军率军据守三日，打退了狄戎数十次猛攻。
尸骸堆积如山，鲜血染红了隘口的每一寸土地。
第四日，狄戎改变策略，以重盾兵开路，弓箭手压阵，步步紧逼。
一支冷箭刁钻地穿过盾牌缝隙，直射江黎面门！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身影从侧后方猛扑过来，将她狠狠推开！
“噗——”
箭矢入肉的声音闷响。
江黎踉跄回头，瞳孔骤缩。
谢时韫！
他不知何时混入了前线队伍，此刻胸口正插着一支羽箭。
位置凶险，鲜血汩汩涌出，瞬间染红了征袍。
“谢时韫！”
江黎下意识扶住他下滑的身体，双手不自觉开始颤抖。
“放……信号……”谢时韫脸色惨白，却死死抓住她的手臂，嘴角扯出一抹染血的笑，“快……”
江黎猛地回神，厉声喝道：
“放信号！火攻！”
三支火箭冲天而起。
刹那间，隘口两侧早已埋好的火油轰然燃起，形成一道巨大的火墙，将冲入隘口的狄戎前锋与后军彻底隔断。
埋伏在山崖上的陆文轩率军杀出，箭矢滚木如雨而下。
狄戎大军瞬间陷入混乱，死伤无数，溃败而逃。
胜局已定。
可江黎却无暇他顾。
她半跪在地扶着谢时韫，手忙脚乱地想替他按住伤口，可那温热的血却怎么也止不住。
“军医！军医在哪！”
“没……没用了……”
谢时韫握住她沾满血的手，目光贪婪地描摹着她的眉眼，气息微弱：
“阿黎……对不住……”
“别说了！保存体力！”
“让我说……再不说……就没机会了……”
谢时韫剧烈地咳嗽起来，鲜血从嘴角溢出：
“是我……眼盲心瞎……错把鱼目当珍珠……辜负了你……毁了我们的家……”
他的意识开始模糊，眼神涣散，却仍执着地看着她：
“阿黎……若有来世……我定……定一眼就认出你……干干净净……只守着你一人……”
他的手缓缓滑落，眼睛却依旧望着她，带着无尽的眷恋与悔恨。
最终，失去了所有神采。
“谢时韫……谢时韫！”
江黎用力晃着他，声音嘶哑，却再也得不到任何回应。
风雪不知何时又起了，纷纷扬扬落在他们身上，试图掩盖这战场的血腥，却盖不住彻骨的冰凉。
周围的厮杀声、欢呼声仿佛都远去。
江黎抱着谢时韫逐渐冰冷的身体，坐在尸山血海之中，久久未动。
这个她曾爱过、恨过、最终决定放下的男人，以最惨烈的方式，用生命偿还了他所有的亏欠。
也在她心上，刻下了最后一道无法磨灭的伤痕。
陆文轩默默走过来，将一件披风轻轻披在她肩上，低声道：
“侯爷，节哀。我们……赢了。”
赢了。
可战争一事，若无关立场，又何来输赢一说呢……
江黎缓缓抬起头望向灰蒙蒙的天空。
雪花落在她睫毛上，融化成水珠，悄然滑落。
北境的烽火终于平息。
她与谢时韫的爱恨在这场风雪中，也燃尽了最后一丝温度。
……
玉门关大捷，匪寇尽数剿灭。
江黎下令厚葬谢时韫，墓碑就立在玉门关外，面向他曾守护过的万里河山。
下葬那日，风雪很大。
江黎独自在墓前站了许久，玄色大氅上落满了雪。
她想起很多年前，那个在庆功宴上对她微笑的年轻将领。
想起后宅五年，那些相敬如宾却暗藏疏离的日子。
想起他最后的眼神，那般复杂，那般沉重。
她俯身，将一壶烈酒洒在墓前。
“谢时韫，”她轻声说，声音很快被风雪吹散，“若有来世，望你擦亮双眼，莫再辜负真心人。”
没有痛哭流涕，没有撕心裂肺。
她对他，早已无爱无恨。
此刻，唯余一丝故人逝去的怅惘，和对手足同泽战死沙场的缅怀。
风雪更急了，仿佛要将一切过往掩埋。
江黎转身，大步走向等在不远处的亲卫。
陆文轩立刻为她撑起伞，低声道：“侯爷，京中急报。”
她接过信笺，快速浏览，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清明。
“回营。”
江黎翻身上马，勒紧缰绳，最后回望了一眼那座孤坟。
然后，策马扬鞭冲向漫天风雪，再未回头。
北境的长风会记得，这里埋葬着一个迟来的赎罪者。
而活着的人，还有万里江山要守。
她的征途，永不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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