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布摸着就拉手，娃儿细皮嫩肉的哪穿得了！”王大嫂也愤愤不平。
严荷没说话。她看着张桂花摊子前那几个犹豫的妇女，又看看自己摊子上那些虽然贵一点但明显精致耐看的小衣服，心里反而定了下来。便宜没好货，这个道理，过日子精打细算的农村妇女最懂。张桂花这招，饮鸩止渴罢了。
果然，那几个妇女翻看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放下了张桂花摊子上那些劣质仿品，又挤回了严荷这边。一个老大娘还扯着嗓子对张桂花喊：“桂花啊！便宜是便宜，可你这活儿也太糙了！线头都不绞干净，扎着娃娃咋办？还是人家知青做的细致！”
张桂花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讪讪地闭了嘴，眼神怨毒地剜了严荷这边一眼。
严荷懒得理会，继续招呼自己的顾客。碎布童装的销路比她预想的还要火爆，带来的三十多件，不到晌午就卖得只剩几件小围嘴和帽子了。她带来的一个旧帆布工具袋里，零碎的毛票和硬币已经装了小半袋，沉甸甸的，是看得见的希望。
“淑兰姐，王大嫂，你们先看着摊子，我带周姨去供销社里面暖和暖和，顺便买点盐。”严荷把剩下的几件小东西交给她们，搀起周秀珍。老太太在冷风里坐久了，手指冻得有些发僵。
供销社里人挤人，年货的气味混杂着汗味扑面而来。严荷护着周秀珍，艰难地在人群里挪动，朝卖副食品的柜台挤去。就在她们快要挤到柜台前时，严荷眼角的余光，猛地瞥见一个熟悉得刺眼的油亮身影！
是严强！
他像条泥鳅一样，缩在卖布匹的柜台最角落，离张桂花的摊位只隔着两三个人。他没买东西，也没看布，而是鬼鬼祟祟地探头探脑，目光死死锁定在张桂花身上！张桂花正唾沫横飞地跟一个顾客推销她那劣质仿品，没注意到角落里的窥视。严强看得极其专注，吊梢眼里闪烁着一种混合着贪婪、讨好和急于献宝的急切光芒，嘴唇无声地快速翕动着，似乎在反复默念着什么。
严荷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沿着脊椎爬升！
严强在这里干什么？他看张桂花那种眼神……那种急于表功的眼神……他在说什么？！
电光火石间，严荷想起了昨天！昨天她在知青点院子里教王大嫂她们拼接碎布、讲解配色要点时，严强是不是就躲在某个角落偷听？！他是不是把她无意间提到的“县城里娃娃衣服样子多”、“的确良布鲜亮”这些话，都听去了？！然后像嗅到骨头的饿狗一样，迫不及待地跑来向张桂花献媚？！用她的点子，去讨好她的竞争对手，换取那可怜巴巴的几毛钱好处？！
一股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喉头，比闻到严强身上那股酸腐气更甚！被亲人背叛的愤怒和一种深沉的无力感狠狠攫住了她。她以为赶他走，划清界限，就能摆脱这摊烂泥。没想到，这摊烂泥不仅会黏脚，还会在暗处窥伺，随时准备把肮脏的爪子伸向她辛苦垒起的一砖一瓦！
“怎么了，丫头？”周秀珍感觉到严荷身体的僵硬和骤然加重的呼吸，低声问。
严荷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胸腔里翻腾的怒火和恶心。她不能让周姨担心。“没事，周姨，人太多，挤得慌。”她收回目光，不再看角落里那个令人作呕的身影，搀着老人继续往卖盐的柜台挤去，声音努力维持着平静，“买完盐咱就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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