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李淑兰愣住了，“这不是帮她吗？”
“帮她？”严荷把那件粗糙的仿品随手丢回王大嫂的布包里，像扔掉一块脏抹布，“她抄得了荷花的样子，抄得了周姨浸在骨子里的苏绣功夫吗？”她走到墙角，从自己省下来的几块布料里，翻出一块颜色浓郁如熟透桑葚的红土布。这布颜色纯正，质地厚实，是李淑兰父亲帮忙弄到的、难得的优质土布。她又拿起周秀珍带来的那个装着新苏绣线的蓝印花布小包，小心翼翼地捻出那卷仅剩不多的、闪烁着内敛光泽的正红丝线，还有旁边的翠绿和一点点细如发丝的金线。
“不做荷花裙了。”严荷把红土布在炕桌上铺开，那热烈的红色瞬间点亮了昏暗的屋子，像一团沉默燃烧的火焰。她拿起半截铅笔，没有丝毫犹豫，手腕沉稳地在布面上飞舞勾勒。没有停顿，没有修改，流畅的线条如同被唤醒的生命，在布面上迅速绽放——那是一朵硕大饱满、花瓣层层叠叠、姿态雍容华贵的牡丹！花瓣边缘微微翻卷，充满了盛放的张力，花心处几根纤细的花蕊欲露还藏，枝干遒劲有力地舒展开来，几片翠绿的叶子点缀其间，充满了蓬勃的生命力！比起荷花清雅的轮廓，这朵牡丹草图甫一成型，就带着一种扑面而来的、不容忽视的辉煌气势！
“嘶……”李淑兰和王大嫂同时吸了口冷气，眼睛都看直了。连角落里缩着的严强，也忍不住偷偷抬眼瞄了瞄。
“周姨，”严荷看向老人，眼神灼灼，“用‘缠针’铺底色，‘滚针’勾边，再用‘打籽针’点花蕊，行吗？”她报出的针法，一个比一个复杂精细，充满了挑战性。
周秀珍浑浊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像两簇被重新点燃的炭火。她拿起那卷正红丝线，对着光仔细看了看，又捻了捻指尖，苍老的脸上露出一丝赞许甚至可以说是亢奋的战意：“好！好！就该这样！缠针打底，要密要实，把牡丹的富贵气撑起来！滚针勾边，线要细，走势要活，花瓣的卷翘灵动全在这一线上！打籽点蕊，要的就是个‘粒粒饱满’的精神头儿！线旧点怕什么？手艺在，心思到，破布也能绣出真国色！”
老太太仿佛回到了霞飞路的鸿翔，成了那个指点江山、睥睨同行的周师傅。她利落地捻起一根细针，穿上那抹最耀眼的红丝线，针尖在厚重的红土布上稳稳落下第一针。不同于之前教严荷锁边针的朴实沉稳，此刻她的动作带着一种大开大合又精准无比的韵律感，针线在她枯瘦却异常稳定的手指牵引下，如同拥有了生命，深深扎入布纹，又灵巧地跃出，每一次穿刺都带着一种铿锵的力量感。正红色的丝线迅速在布面上蔓延，勾勒出花瓣最饱满的轮廓，那颜色浓郁热烈，几乎要灼伤人的眼睛！
严荷屏住呼吸，全神贯注地看着周秀珍的每一个动作。她学着捻起另一根针，穿上翠绿的丝线，小心翼翼地在周秀珍绣好的那片花瓣边缘，尝试着用“滚针”技法勾勒。针尖需要贴着几乎看不见的铅笔线内侧，极其细密均匀地穿刺，既要保持线条的流畅圆润，又要营造出花瓣边缘那种自然翻卷的立体感。纱布下的食指伤口被每一次捻针的动作摩擦，尖锐的刺痛针扎一样传来，细密的汗珠从她额角渗出。她咬着下唇，强迫自己忽略那疼痛，全部的意念都凝聚在指尖那一点细微的触感上，感受丝线穿过布料的阻力，调整着下针的角度和力度。翠绿的丝线艰难而倔强地沿着火红的花瓣边缘蔓延开一道纤细却充满生机的弧线。
" ["create_time"]=> string(10) "175988409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