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rray(5) { ["chapterid"]=> string(8) "42613618" ["articleid"]=> string(7) "6116908" ["chaptername"]=> string(8) "第11章" ["content"]=> string(15416) "

连着几天,知青点那架嘎吱作响的“蝴蝶牌”缝纫机就没停过。严荷埋着头,手里的剪刀利落地划过藏青色的旧军布,发出“嚓嚓”的轻响。李淑兰坐在旁边的小板凳上,两只手翻飞,给刚剪好的布片锁边。

“最后一件……袖子……”严荷把裁好的袖片递给李淑兰,声音有点哑。她直起酸痛的腰,揉了揉发涩的眼睛。桌子上,叠好的收腰军便装已经堆了老高,足足十九件。藏青色的布料在昏暗的煤油灯光下,显得厚重又沉稳。

“搞定!”李淑兰咬断最后一根线头,把第十九件衣服小心地叠好,“加上上周卖剩下的那件,正好二十件!荷丫头,你说,明天拿过去,那些知青会不会又抢疯喽?”

严荷没立刻回答,她走到墙角,那里堆着几个半空的帆布包。她解开其中一个的麻绳口子,把手伸进去,探了探。指尖触到的布料,又硬又厚实,带着仓库里特有的灰尘和陈旧气味。

材质:100%棉,产地:河北石家庄棉纺厂,1977年生产 存量:约50尺(1.1米幅宽)

五十尺……严荷的心往下沉了沉。她飞快地在心里算着:一件上衣用料大约三米二,五十尺(约等于十六点七米)……最多只够再做五件!

“淑兰姐,”严荷声音有点发紧,“仓库里的旧军布……快没了。”

“啥?”李淑兰正欣赏着自己的锁边手艺,闻言一愣,凑过来看,“这么快?上周刘队长批的那一百尺都用完了?”

“嗯,”严荷抓起一把布料,粗糙的布面摩擦着手心,“你看,就剩这么点了。今天做完这二十件交出去,预定单还有十五件没着落呢。”

“这可咋整?”李淑兰也急了,原地转了两圈,“刘队长那抠门劲儿,上次批一百尺跟割他肉似的!再去批?他肯定得掂量掂量!再说,仓库里总共就那五千尺宝贝疙瘩,他能让你一个人霍霍完?”

土坯房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只有煤油灯芯燃烧发出细微的“噼啪”声。预定的十五件衣服像是十五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两人心头。钱都收了人家的定金,交不出货,那不是砸招牌吗?刘长贵那边也肯定不好交代。

严荷皱着眉,手指无意识地捻着那粗糙的军布边角。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传来,金手指的信息流平静无波,只告诉她这布快用尽了。

就在这时,李淑兰猛地一拍大腿,眼睛唰地亮了:“哎呀!瞧我这猪脑子!差点把这茬忘了!”

她一把抓住严荷的胳膊,兴奋得直晃:“旧军布没了,咱还有别的布啊!土布!老粗布!我爸供销社仓库里堆着呢!灰扑扑的,藏青的,浅蓝的都有!根本没人要!”

“土布?”严荷一愣。原主的记忆碎片里浮现出那种农家自己织的粗棉布,厚实,粗糙,颜色单调得很,多是靛蓝、土黄和本白,一点都不鲜亮。村里的婶子大娘们,大多就用这种布做衣服,穿在身上硬邦邦的,干活是耐磨,可也实在……土气。

“对!就是土布!”李淑兰用力点头,“不要布票!便宜!供销社收上来压仓库,白占地方!我爸上次还说,收上来的那些土布,好些都快发霉了,价钱低得很,一尺才……才两毛五!”她伸出两根手指比划着,“比军布还便宜五分钱呢!”

“两百尺!”李淑兰财大气粗地一挥手,“咱们手上的钱,买它两百尺松松的!”

便宜,不要票,量大。这三个词像小锤子,一下下敲在严荷紧绷的心弦上。仓库告急的警报暂时解除了!可新的问题立刻冒了出来——土布又糙又土气,知青们能看得上吗?拿军布做的收腰便装能卖两块钱,土布做的,还能卖这个价?

严荷拿起一块做衣服剩下的军布边角料,又想象着土布那毫无光泽、颜色沉闷的样子。手感……土布可能更粗砺一些。颜色……单调乏味。做出来的衣服,能比得上军布的精神劲儿?

李淑兰看她拧着眉不吭声,以为她嫌土布不够好,忙道:“嗐!别嫌弃啊!土布是糙了点,可结实啊!穿十年都磨不烂!咱便宜点卖?一块五?一块八?总比没布强吧?”

严荷没回答,她的目光落在炕脚堆着的那堆五颜六色、大小不一的碎布头上。那是这些天做衣服裁剪下来的下脚料,有藏青的军布边角,也有知青们捐过来的花花绿绿的旧衣服碎片,红的、蓝的、格子的、小碎花的……乱七八糟地堆在一起,像一团打翻的颜料罐。

忽然,前世在某个国际时装周后台看到的场景闪电般划过脑海——一件极其昂贵的亚麻长裙,设计师别出心裁地在肘部和膝盖的位置,拼接了几块颜色跳脱、肌理不同的复古印花棉布。模特走动时,那些“补丁”像跳跃的音符……

一个大胆的念头瞬间清晰!

“淑兰姐,”严荷猛地抬起头,眼睛亮得惊人,哪还有半点刚才的愁绪,“走!现在就去供销社!买土布!要藏青的和浅灰的!各一百尺!”

“啊?现在?”李淑兰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兴奋吓了一跳,“天都快擦黑了!”

“赶在他们下班前!”严荷二话不说,抓起自己那个洗得发白的旧书包,把里面零碎的毛票都倒出来,数了数,总共五十多块,沉甸甸地塞进裤兜,“快!”

李淑兰被她拽着,一路小跑冲出了知青点。

供销社的门果然还没关。李淑兰熟门熟路,拉着严荷直接绕到后头仓库。她爹李主任正好在清点东西,看见自家闺女风风火火地冲进来,后面还跟着个眼熟的严家丫头。

“爸!快!把咱仓库压着的那些好点的粗棉土布拿出来!藏青的!浅灰的!各扯一百尺!”李淑兰叉着腰,嗓门响亮。

李主任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打量了一下严荷:“又是你这丫头?还要布?这次又要折腾啥?”

“叔,帮知青们做点干活穿的褂子。”严荷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掏出钱,“您放心,现钱,不赊账。”

李主任看着那叠实实在在的毛票,又看看闺女那不容置疑的眼神,摇摇头:“行吧,反正堆着也是堆着。”他招呼仓库管理员,“老王,把靠里头那两捆土布搬出来!”

两匹厚重的土布很快被抬了出来。颜色果然如李淑兰所说,藏青色深得像墨,浅灰色则灰扑扑的,没什么生气。布料摸上去比军布更粗粝厚实,织得也更密。严荷的手指抚过布面,粗糙感更加明显,但也带来一种原始的坚韧力量。

材质:100%棉,农家手织,吸汗透气,耐用性极佳 未来价值:1985年后“复古风”兴起,手工土布价值提升3倍

1985年?还早。但现在重要的是解决眼前的布荒!

“叔,钱您点好。”严荷痛快地把五十块钱递过去。

李主任接过钱,数了数,揣进兜里:“丫头,这土布可不如军布好卖,你们自己琢磨吧。”言下之意,卖不出去可别赖供销社。

两人扛着两大卷沉甸甸的土布,吭哧吭哧回到知青点那间杂物房时,天已经黑透了。点起煤油灯,昏黄的光线下,两匹土布更显得灰头土脸,毫无光彩。

“啧,”李淑兰摸着那粗糙的布面,也有点犯嘀咕,“这布……真能做卖给知青的衣服?”她想象了一下,用这种布做出收腰便装,估计穿身上跟套麻袋没两样。

严荷没说话。她走到那堆色彩斑斓的碎布头前,蹲下身,仔细地翻找起来。红的、蓝的、格子的、碎花的……她挑了几块颜色跳脱、质地相对没那么扎手的——一块巴掌大的靛蓝染花布头,一块鲜亮的正红棉布角料,还有一小块黄底带小绿格子的。

“淑兰姐,帮我把那匹浅灰土布打开,铺在桌子上。”严荷吩咐道。

李淑兰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了。粗糙的浅灰土布在灯下铺展开,像一块贫瘠的土地。

严荷拿起一块靛蓝花布头,比划在灰色土布的肘部位置;又把那块正红的布头,放在另一只袖子的同样位置;最后,把那块黄绿小格子,点在胸前靠近肩膀的地方。

“你看,”严荷退后一步,让李淑兰看整体的效果,“如果在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她指着自己比划的几个点,“缝上这些颜色鲜亮的碎布,像不像特意打的‘补丁’?”

李淑兰凑近了看,眼睛慢慢瞪圆了。灰扑扑的土布底色上,突然跳出几块亮眼的色块!肘部的靛蓝花纹,像两朵不经意间绽放的小花;另一只袖子上的正红,热烈又精神;胸前那点黄绿格子,俏皮得恰到好处!

“哎哟我的娘!”李淑兰一拍大腿,声音都拔高了,“神了!荷丫头!这不像是打补丁,倒像是……像是特意绣上去的花儿!可省事儿多了!还好看!” 她绕着桌子转了两圈,越看越兴奋,“这法子好啊!碎布头咱多得是!不要钱!缝上去还能加固容易磨破的地方,又实用又好看!知青最喜欢这种别出心裁的玩意儿了!”

严荷见她懂了,也松了口气。这就是她刚才灵光一闪想到的“补丁款”!既巧妙地掩盖了土布本身的土气沉闷,又利用了手头现成的免费资源,还暗合了耐磨实用的需求,更带上了一丝这个年代少见的“设计感”。

“淑兰姐,咱们今晚就赶出几件样品来!”严荷也被李淑兰的情绪感染了,疲惫一扫而空,拿起了剪刀,“就用这浅灰土布打底!藏青的那匹先放着。”

“好嘞!”李淑兰干劲十足,“你说咋裁就咋裁!锁边缝补丁包在我身上!”

煤油灯的火苗跳跃着,将两个姑娘忙碌的身影投射在斑驳的土墙上。剪刀的“嚓嚓”声,缝纫机的“嘎吱”声,还有李淑兰偶尔兴奋的嘀咕声,交织在一起。严荷专注地裁出五件浅灰色土布上衣的版型,比军布款稍微放宽了一点点腰身,更符合干活的舒适度。李淑兰则负责在肘部、肩部或者胸前,精心挑选位置,缝上那些颜色鲜亮、形状各异的“补丁”。她手巧,还用不同颜色的线在补丁边缘做了简单的锁边,让那些跳跃的色彩更醒目,也更精致。

一直忙活到后半夜,五件打着“时髦”补丁的浅灰色土布上衣终于完工了。

灯光下,这几件衣服的气质完全变了。朴素的浅灰底色,被那些看似随意、实则精心点缀的彩色“补丁”彻底激活。靛蓝的花纹带着点乡野的质朴韵味,正红的色块张扬着青春的活力,黄绿格子则透着小俏皮。它们不再是土气的象征,反而有种粗粝中见精致、实用中藏巧思的独特味道。

“我的老天爷……”李淑兰拎起其中一件,在自己身上比划着,啧啧称奇,“这真是我缝出来的?荷丫头,你这脑子怎么长的?一堆没人要的破烂玩意儿,到你手里就成宝了!”

严荷也累得够呛,但看着这几件凝聚了心血和急智的作品,疲惫的脸上露出笑容:“好看吧?明天就卖这个!定价……两块五!”

“两块五?”李淑兰吸了口气,“比军布的还贵五毛?能行吗?”

“就冲这独一无二的‘补丁设计’,值这个价!”严荷很笃定。她知道知青们追求的是什么,三分实用,七分是那份不甘平淡、想要与众不同的心气儿。

第二天下午,严荷抱着五件“补丁款”上衣,李淑兰抱着那十九件军布收腰便装,再次来到知青点的小院。院子里依旧热闹得很。

“来啦来啦!”有眼尖的知青喊了一声。

呼啦一下,一群人围了上来。

“严荷!我的军布衣裳!说好的今天拿!”昨天预定的知青迫不及待地伸手。 “对!我的也是!” “钱都准备好了!”

十九件崭新的藏青色收腰军便服很快被一抢而空。拿到衣服的知青喜滋滋地当场试穿,互相打量着,夸赞着精神、合身。没抢到的,或者没预定的,只能眼巴巴地看着。

就在这时,严荷把怀里那五件“补丁款”上衣拿了出来。

“咦?这是什么?” “颜色……咋不一样?还有花儿?” “肘子上那块红布是啥?补丁?”

人群一阵骚动,目光都被这几件风格迥异的衣服吸引了。

严荷把其中一件抖开,大大方方地展示:“这是‘补丁款’!用供销社的土布做的,更厚实更耐磨!特意在容易磨破的地方,加了这种彩色的加固‘补丁’,”她指着肘部和肩胸位置的点缀,“结实!而且独一无二,保证不撞衫!每件两块五!”

“两块五?”有人咋舌,比军布款贵了五毛钱呢!

可立刻就有识货的。一个扎着麻花辫、气质比较洋气的女知青挤上前,摸了摸那厚实的浅灰土布,又仔细看了看肘部那块靛蓝花纹补丁的缝线,眼睛亮了:“这料子摸着是厚实!这‘补丁’缝得也讲究!两块五……值!”

另一个男知青也点头:“看着是比纯色的有意思!干活穿也扛造!”

“我要一件!就这件带红花补丁的!”麻花辫女知青毫不犹豫地掏出钱。 “给我也来一件!这件胸前有小格子的!” “我也要!我要那件蓝花的!”

五件“补丁款”,几乎在几个呼吸间就被抢购一空!甚至还有人没抢到,急吼吼地问:“还有吗?严荷,这种‘补丁款’还能做吗?我要预定!”

“我也预定一件!” “给我对象也定一件!”

李淑兰赶紧掏出她那个记账的小本子:“有有有!都排好队!一个个登记!名字,要什么颜色底布,喜欢哪种颜色的补丁,大概缝在哪儿,都说说清楚!还是两块五一件!先交五毛定金!”

小院里顿时沸腾起来,知青们七嘴八舌地描述着自己想要的“补丁”效果,生怕错过了这新奇又实用的款式。李淑兰忙得不亦乐乎,小本子上很快就记了密密麻麻二十多个名字!

严荷站在一旁,看着这热闹的场景,心头一块大石终于落了地。土布的路,走通了!而且似乎……比军布更受欢迎!

她捏了捏裤兜里新收上来的厚厚一叠定金和货款,沉甸甸的。阳光照在她身上,暖洋洋的。就在这时,知青点院门口传来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

“哟,挺热闹啊!严荷,发财了是吧?”

严荷脸上的笑容一凝,循声望去。只见她弟弟严强,穿着件打补丁的土黄褂子,斜倚在篱笆门框上,一双吊梢眼正滴溜溜地在她鼓囊囊的裤兜上打转,嘴角撇着一个不怀好意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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