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rray(5) { ["chapterid"]=> string(8) "42612456" ["articleid"]=> string(7) "6116776" ["chaptername"]=> string(7) "第5章" ["content"]=> string(7992) "

决定如同投石入水,涟漪在闫家持续扩散,让这个小家的空气始终凝滞。随后的几天,闫埠贵的话明显少了,常常对着某个角落出神,眉头紧锁,那副破旧的眼镜似乎都蒙上了一层更深的阴翳。大嫂则总是红着眼眶,做事时也时常心不在焉,看向闫山的目光里充满了化不开的担忧与不舍,仿佛他明天就要踏上征途。

闫山知道,语言在此时是苍白的。他默默地帮着大嫂做些力所能及的家务,劈柴、挑水(虽然大病初愈,体力不济,但他坚持去做),或者辅导侄女闫解睇的功课。他用行动表明,他并非一时冲动,也并非不顾这个家,恰恰相反,他正是为了这个家的未来,才选择了一条最艰难的路。

街道和居委会的动员工作果然很快就跟进了。当戴着红袖标的居委会主任王大妈上门,得知闫山已经主动决定报名参军时,脸上露出了惊讶而又赞赏的表情,对着闫埠贵和大嫂说了许多“思想觉悟高”、“保家卫国光荣”、“你们教育得好”之类的表扬话,并表示会尽快帮闫山办理相关手续。

闫埠贵脸上挤着僵硬的笑容应付着,大嫂则低着头,不停地搓着衣角。那些光荣的口号,落在他们耳中,字字都带着硝烟的味道。

手续办得出奇的快。在这个特殊的时期,响应号召的热血青年总是能得到优先的安排。入伍的通知很快下来了,三天后,统一出发。

最后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晚饭的气氛异常沉闷。桌上罕见地有一小碟炒鸡蛋,是嫂子咬牙用积攒的鸡蛋票换来的,算是给闫山送行。但除了几个不太懂事的孩子吃得香甜,大人们都食不知味。闫埠贵默默地喝着稀粥,偶尔夹一筷子咸菜,咀嚼很久。大嫂不停地给闫山夹菜,自己却没吃几口。

饭后,孩子们被早早打发去睡了。闫埠贵坐在桌边,就着煤油灯微弱的光亮,一遍遍地看着闫山的入伍通知书,仿佛要从那寥寥几行字里看出些什么吉凶祸福来。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起身回了里屋,背影显得有些佝偻。

夜,渐渐深了。

闫山躺在里屋的床上,能清晰地听到外间传来的,压抑的、细微的啜泣声,以及针线穿过厚实布料的窸窣声。他知道,是大嫂。

他披衣起身,轻轻掀开门帘一角。

外间,煤油灯的火苗被调到最小,昏黄的光晕笼罩着一小片地方。大嫂就坐在那光晕里,低着头,手里是一件闫山平时穿的、洗得发白的旧衬衣。她正一针一线,极其专注地缝补着衬衣肘部一个原本不大的破洞。她的动作很慢,每一针都像是用了很大的力气,又像是生怕缝得不结实。旁边的小凳子上,还叠放着几件已经缝补好的衣物,包括那件蓝布学生装,每一个补丁都打得平平整整,针脚细密匀称。

泪水无声地从她眼眶滑落,滴在手中的衣物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但她顾不上擦,只是抬起胳膊,用袖子胡乱抹一下脸,又继续埋首于手中的活计。

看着这一幕,闫山感觉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鼻尖酸涩难忍。他想起前世,自己孤身一人,生病受伤也无人问津,衣服破了都是自己随便缝两针,歪歪扭扭。何曾有人,在深夜里,就着这样昏暗的灯火,一边默默流泪,一边为他如此细致地缝补行装?

这无声的泪水,这密密的针脚,比任何言语都更让他感受到亲情的沉重与温暖。

他没有出去打扰,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将这幅画面,连同这份沉甸甸的母爱般的关怀,深深地刻进心底。

不知过了多久,大嫂终于缝完了最后一针,用牙齿咬断了线头。她将那件衬衣举到灯前,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任何疏漏,这才轻轻抚平,叠放整齐,和其他衣物放在一起。

然后,她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站起身,走到闫山睡觉的里屋门口,手里还攥着一个小布包。

“小山,睡了吗?” 她声音有些沙哑,轻声问道。

“没呢,大嫂。” 闫山应着,掀开门帘走了出来。

大嫂将那个小布包塞到他手里,布包还带着她的体温。“这里面是五块钱,还有几张粮票,你……你拿着,路上买点吃的,到了部队,万一……万一有个急需,也能应应急。”

闫山的手像是被烫了一下。五块钱!还有粮票!这在当时,绝对是一笔“巨款”了!他知道,这很可能是大哥大嫂省吃俭用,甚至是从牙缝里抠出来,准备应对家里最紧急情况的老底儿!

“大嫂,这我不能要!部队有吃有住,用不着钱!家里……” 闫山急忙推拒。

“拿着!” 大嫂的语气罕见地带上了一丝强硬,用力将布包按在他手心,不容他拒绝,“穷家富路!家里再难,有我和你大哥撑着!你在外面,人生地不熟,身上没点钱怎么行?” 说着,眼泪又涌了出来,“到了那边,一定要……一定要机灵点,别傻乎乎地往前冲,保护好自己,听见没?一定要……活着回来!”

“活着回来”这四个字,她说得极其艰难,带着泣音,却重逾千钧。

闫山握紧了手中带着体温和泪痕的布包,感觉它像一块烙铁,烫得他心头发颤。他重重点头,声音哽咽:“嗯!大嫂,你放心,我一定……一定活着回来!”

就在这时,里屋的门帘动了一下,闫埠贵走了出来。

他显然也没睡,身上还是那身旧中山装,脸上带着熬夜的疲惫。他看了看泪流不止的妻子,又看了看眼眶发红、手里紧攥着布包的弟弟,沉默地走了过来。

他没有看闫山,而是走到桌边,拿起那个竹壳暖水瓶,倒了半杯水,递到妻子面前,干涩地说:“别哭了,喝点水。”

大嫂接过杯子,手还在微微发抖。

闫埠贵这才将目光转向闫山,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看了很久。昏黄的灯光下,他的眼神复杂难明,有担忧,有不舍,有无奈,或许,还有一丝被弟弟决心所触动的什么。

最终,他什么大道理也没讲,什么叮嘱的话也没多说,只是抬起手,重重地拍在闫山的肩膀上。那手掌粗糙,带着粉笔灰和岁月磨砺的硬度,力量很大,拍得闫山肩膀微微一沉。

然后,他用一种极其沙哑、仿佛砂纸摩擦木头般的声音,从喉咙深处挤出了四个字:

“活着回来。”

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激昂的鼓励,只有这最朴素、最直接、也最沉重的期盼。

这一拍,这四个字,比千言万语都更有力量。它代表了一个兄长,在算计、担忧、无力等所有复杂情绪沉淀之后,最核心、最本质的诉求。

闫山感觉一股热流猛地冲上眼眶,他用力抿紧嘴唇,才没让眼泪掉下来。他再次重重点头,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口抠出来:“嗯!大哥,我记住了!活着回来!”

这一刻,酸涩与豪情在他胸中激烈地交织、碰撞。酸涩于家人的深情与担忧,豪情于肩负的期望与自身的抉择。他将这份质朴却无比珍贵的亲情,如同烙印般,深深刻入心底,化作未来战场上支撑他活下去、奋斗下去的磅礴力量。

夜深了。

闫山躺在床上,毫无睡意。外间,哥嫂房里也久久没有传来鼾声。

明天,他将告别这个清贫却温暖的家,踏上一条充满未知与危险的征途。

但他心中,已无所惧。

因为身后,有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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