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后来我知道她叫赵野——抬眼看向我藏身的方向：“看够了吗？”
我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出来的，腿软得站不稳。口袋里是刚取的、准备交给苏雅指使的混混的“保护费”，五百块，我这个月剩下的所有生活费。
“你…你收保护费吗？” 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但我还是把攥得汗湿的钞票递了出去。
赵野没接，她用匕首的尖儿挑开那几张钞票，上下打量我，目光锐利得像她手里的刀。“学生？”她挑眉，“谁找你麻烦？”
我语无伦次地说了被堵巷子、被抢钱、被羞辱，甚至隐约提到了苏雅。她听着，没什么表情，只是偶尔瞥一眼我擦伤的手肘。
突然，那只叫虎子的东北虎站了起来，巨大的头颅凑近我，我吓得闭紧眼。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它只是用冰凉湿润的鼻尖，轻轻顶了顶我渗血的手背。
赵野忽然笑了，是一种很淡、却让人安心的笑。她把一个老旧的、带着天线的卫星电话塞进我手里：“周一到周五，上学放学，我管接送。周末加钱，另算。”她转身利落地跨上一辆停在旁边的越野摩托车，虎子默契地跟上。发动机轰鸣前，她回头补了一句：“有人堵你就按1键，别怕，虎子跑得比摩托车快。”
那一刻，握着那个沉甸甸的电话，看着她和虎子消失在夕阳尘土里的背影，我几乎要哭出来。我知道，我可能刚逃离一个深渊，又跳进了另一个。但至少，这个深渊里，有光。
卫星电话的外壳磨得发亮，边缘有些变形，握在手里沉甸甸的，像块压着希望的石头。我盯着键盘上凸起的 “1” 键，指腹反复摩挲着，直到指尖发烫，才把电话小心翼翼地塞进校服内侧的口袋 —— 那里贴着心口，能清晰地感受到塑料外壳传来的温度，也能听见自己还在有力跳动的心脏。
巷子里的风还在吹，地上的血渍已经凝固成暗褐色，可我却觉得身上的伤口没那么疼了。我慢慢站起身，拍了拍裤腿上的灰尘，第一次没有急着回家，而是沿着工厂外墙慢慢走，像个迷路很久的人，终于找到了一点方向。
回到家时，客厅的灯亮着。我刚推开门，就听见妈妈的声音从厨房传出来，带着刻意拔高的温柔：“小雅，今天钢琴老师又夸你了？快跟妈妈说说，你怎么这么厉害。” 苏雅的笑声清脆：“妈，我就是多练了会儿，倒是哥哥，这么晚才回来，该不会又去哪里玩了吧？”
我攥紧了口袋里的卫星电话，指尖掐进掌心。爸爸坐在沙发上，看见我进门，放下手里的茶杯，眼神冷得像冰：“去哪了？这么晚才回来，不知道家里人担心吗？” 他的语气里没有半分担心，只有责备 —— 就像从前无数次那样，不问缘由，先定我的罪。
我张了张嘴，想说我被人堵了，想说我遇到了一个能保护我的人，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妈妈端着菜从厨房出来，看见我身上破损的校服和没擦干净的血渍，皱了皱眉，却没像上次那样拿医药箱，只是淡淡地说：“赶紧去把衣服换了，脏死了，别把沙发蹭脏了。小雅明天还要穿新裙子去参加比赛，可别沾了你的晦气。”
苏雅坐在餐桌旁，晃着两条腿，朝我露出一个无辜的笑容，眼底却藏着得意。我知道，她肯定已经跟爸妈说了些什么，或许是我 “又惹事”，或许是我 “不听话”，总之，在他们眼里，我永远是那个不懂事的孩子。
我没说话，转身往房间走。路过苏雅的房间时，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她打电话的声音，声音压得很低，却能清晰地听见几个字：“…… 他今天回来得很晚，身上还有伤…… 你们下次下手轻点，别被爸妈发现了……”
我的脚步顿住，口袋里的卫星电话硌得我心口发疼。原来她还没打算放过我，就算我找到了赵野，她也不会善罢甘休。
回到房间，我把卫星电话放在枕头底下，然后坐在书桌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 脸上还有点灰尘，手肘上的伤口贴着创可贴，眼神却比从前亮了些。我拿起笔，在日记本上写下：“今天，我遇到了一个叫赵野的女孩，还有一只叫虎子的东北虎。他们说，会保护我。”
写完，我把日记本锁进抽屉，然后躺在床上，摸着枕头底下的卫星电话，慢慢闭上眼睛。这一夜，我没有像往常那样失眠，反而睡得很沉，梦里没有混混的打骂，没有爸妈的指责，只有赵野骑着摩托车的背影，和虎子温顺的呼噜声。
周一早上，我背着书包出门，刚走到巷口，就看见一辆黑色的越野摩托车停在路边。赵野穿着黑色的冲锋衣，高马尾扎得更紧了，手里拿着一个肉包子，看见我过来，把包子递过来：“路上吃，别迟到了。” 虎子趴在摩托车旁边，看见我，抬起头，轻轻晃了晃尾巴。
我接过包子，咬了一口，温热的肉汁在嘴里散开，眼眶突然就红了。这是我很久以来，第一次有人给我准备早餐。
赵野发动摩托车，回头看我：“上来，我送你去学校。”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跨上了摩托车，双手轻轻抓住她的衣角。摩托车驶出去时，风迎面吹来，带着清晨的凉意，可我却觉得无比安心。
路过学校附近的小巷时，我看见那几个染着黄毛的混混站在巷口，看见我坐在摩托车上，眼神里满是惊讶。赵野像是没看见他们，继续往前开，直到把我送到学校门口。她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塞进我手里：“放学在这里等我，别乱跑。”
我点点头，攥着那颗糖，走进学校。上课的时候，我总是忍不住摸口袋里的卫星电话，生怕它会突然不见。苏雅坐在我前面，回头看了我好几次，眼神里满是疑惑，可我却不再像从前那样害怕，反而抬起头，迎上她的目光 —— 这一次，我没有退缩。
放学铃声响起时，我收拾好书包，快步走出教室。刚到学校门口，就看见赵野和虎子已经在等我了。几个混混躲在不远处的树后，看见虎子，不敢上前，只能恶狠狠地盯着我。
赵野跨上摩托车，朝我招手：“上来，带你回家。” 我刚要走过去，就看见妈妈和苏雅走了过来。妈妈看见赵野，皱了皱眉，拉着我的胳膊：“小默，这是谁？你怎么跟这种人混在一起？” 苏雅躲在妈妈身后，小声说：“妈，我听说她是城西那边的混混，还养着一只老虎，可吓人了。”
赵野没说话，只是靠在摩托车上，眼神冷了下来。虎子也站了起来，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呼噜声，盯着妈妈和苏雅。我挣开妈妈的手，走到赵野身边，攥紧了她的衣角：“她是我朋友，送我回家的。”
妈妈愣住了，大概没想到我会反抗她。爸爸不知从哪里走了过来，脸色阴沉：“林默！你是不是疯了？赶紧跟我们回家，别跟这种人来往！” 他伸手想拉我，赵野却上前一步，挡住了他的手：“他不想跟你们走，你们别逼他。”
爸爸的眼神变得凶狠：“你算什么东西？敢管我们家的事！” 赵野没说话，只是从腰后掏出匕首，在手里转了个圈，刀刃闪着冷光。爸爸的脸色瞬间变了，往后退了一步。
我看着爸妈和苏雅的表情，突然觉得很可笑。他们从来没保护过我，现在却想阻止别人保护我。我拉着赵野的手，朝她摇摇头：“我们走，别跟他们废话。”
赵野点点头，发动摩托车。我跨上去，回头看了一眼站在原地的爸妈和苏雅，然后紧紧抓住赵野的衣角。摩托车驶出去时，我听见苏雅的哭声传来，妈妈在后面喊我的名字，可我却没有回头 —— 这个家，我早就不想回了。
摩托车在马路上行驶，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我靠在赵野的背上，闻着她身上淡淡的汽油味，突然觉得，或许这个深渊里的光，能照亮我往后的路。就算前面还有很多困难，我也不再害怕了，因为我知道，我不再是一个人了。
" ["create_time"]=> string(10) "175962513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