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念念表现得像一个标准版的、骤然失去母亲后寄人篱下的怯懦孩子。
她很少说话，吃饭时小口小口，几乎不发出声音。
对陆廷渊，她保持着一种小心翼翼的依赖，
陆廷渊在家时，她会搬个小凳子坐在不远处安静地玩，偶尔在他看过来时，送上一个带着点孺慕和讨好的眼神。
对苏婉，她则是明显的畏惧，只要苏婉靠近，她就会下意识地缩起肩膀，像只受惊的小兔子。
苏婉起初还端着架子，试图扮演一个“温柔继母”的角色，给念念夹菜，假意关心。
但念念每次都会用细若蚊蚋的声音说“谢谢苏阿姨”，然后就不再碰她夹的菜。
几次之后，苏婉也懒得再装，眼底的厌恶几乎不加掩饰。
我日夜飘荡在别墅里，看着这令人窒息的虚伪，心急如焚，却无能为力。
我只能看着我的女儿，在这狼窝里步步为营。
转机发生在一个傍晚。
陆廷渊难得提前回家，心情似乎不错，坐在沙发上翻看财经杂志。
苏婉贴着他坐下，削着苹果，笑语盈盈。
念念坐在不远处的地毯上，摆弄着几个陆廷渊让人买来的、崭新的，却显然不合她年龄的益智玩具。
气氛有一种诡异的“和谐”。
忽然，念念手里那个造型复杂的锁具玩具“不小心”掉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像是被吓到了，瑟缩了一下，然后抬起蓄满泪水的大眼睛，无助地看向陆廷渊。
陆廷渊皱了皱眉，还没开口，苏婉已经抢先道：
“哎呀，怎么这么不小心？这玩具很贵的。”
语气里的责备显而易见。
念念的眼泪瞬间掉了下来，她抽抽噎噎，抱着膝盖，小声啜泣：
“对、对不起……爸爸……我只是，只是有点想妈妈了……”
陆廷渊放下杂志，语气还算平和：“想她做什么？”
“妈妈……妈妈以前总是一个人偷偷哭……”
念念的声音带着孩童特有的、不掺杂质的天真，却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猛地刺向苏婉，
“她看着手机哭……说苏阿姨发给她的照片……好可怕……有血，还有……妈妈说她是疯子，不配活着……”
“哐当！”
苏婉手里的水果刀和半个苹果掉在地毯上，发出闷响。
她的脸色瞬间煞白，嘴唇哆嗦着，猛地看向念念，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
陆廷渊的脸色沉了下来。
他转向苏婉，目光锐利如刀：“照片？什么照片？苏婉，你什么时候给何芸发过照片？”
“我……我没有！廷渊，你听我说！”
苏婉慌了神，语无伦次地试图去拉陆廷渊的胳膊，
“是……是她自己精神不正常！她产生幻觉了！她在胡说八道！这孩子……这孩子肯定也遗传了她的疯病！”
“妈妈没有疯！”
念念突然抬起头，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
“妈妈只是生病了！很重很重的病！
她吐血了……她不想让念念担心……
苏阿姨，你为什么要给妈妈发那些照片？
为什么说爸爸不要我们了？”
最后那句话，如同平地惊雷。
陆廷渊猛地甩开苏婉的手，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冰冷：“苏婉，我需要一个解释。”
“是她诬陷我！廷渊！是这个小贱人诬陷我！”
苏婉彻底失了风度，指着念念尖声叫道，“她才五岁！她怎么会知道这些？一定是何芸那个疯女人死前教她的！”
“妈妈没有教念念！”
念念哭得更凶了，小身子一抖一抖，却倔强地看着陆廷渊，
“是念念自己看到的……妈妈手机里，有好多苏阿姨发的消息……红色的……好可怕……爸爸，念念害怕……”
她伸出小手，再次抓住了陆廷渊的裤腿，将脸埋了进去，肩膀剧烈地耸动着。
那依赖又恐惧的姿态，和她话语里透露出的惊人信息，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陆廷渊看着脚下颤抖的小小身影，又看向脸色惨白、眼神闪烁的苏婉，脸上的怀疑越来越重。
他或许不爱我，但他绝对无法容忍有人在他背后搞小动作，尤其是这种可能影响他声誉、挑战他权威的事情。
“够了！”他厉声打断苏婉的哭诉，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念念，“孩子还小，她能编出这些话？”
他弯腰，第一次，主动将念念抱了起来。
念念顺势搂住他的脖子，把满是泪水的小脸埋在他颈窝里，抽噎着。
在陆廷渊看不到的角度，埋在他肩头的那张小脸上，泪水依旧，嘴角却没有任何弧度。
只有一片冰冷的平静。
而我，飘在空中，灵魂仿佛被冻结。
照片……血……
我想起来了！
在我确诊癌症前后那段时间，苏婉确实用匿名号码给我发过许多不堪入目的照片！
有些是合成的我和其他男人的暧昧照，有些甚至是血腥暴力的图片！
她附上恶毒的言语，说我这种疯女人只配这样死去，说陆廷渊如何厌恶我，如何与她夜夜缠绵……
那些东西，加剧了我的病情，也让我在绝望中更加癫狂。
我以为是陆廷渊默许的！
原来……原来念念都看到了？
她那么小，是怎么看懂，又是如何隐忍到现在，选择在这个时机，用这种方式……说出来？
我看着被陆廷渊抱在怀里，看似脆弱无助，却轻描淡写投下一枚炸弹的女儿。
看着她仅仅用几句话，就在陆廷渊心里埋下了一根对苏婉永不消融的刺。
我的女儿。
她不是在我死后才开始复仇的。
她早就睁开了眼睛，看清了这吃人的世界。
并且，默默地，磨好了她的爪牙。
苏婉看着被陆廷渊抱走的念念，眼神里的惊恐逐渐被一种深刻的怨毒所取代。
她知道，这个看似无害的小女孩，远比她那个死了的妈，要可怕得多。
战争，因为一个五岁孩子“无意”的几句话，正式拉开了帷幕。
而我的灵魂，在剧烈的震颤中，感受到了一种混杂着心痛与冰寒的期待。
念念，我的宝贝，你究竟还藏着多少，妈妈不知道的秘密？
" ["create_time"]=> string(10) "175962498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