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在车灯照射下，像无数银亮的针，斜斜刺入无尽的黑暗。车流依旧缓慢，但迈巴赫平稳的引擎声和出色的隔音，几乎将外界的焦躁与混乱完全隔绝。
林屿白递给我一个便携充电宝，线条简洁，质感冰冷。“给你的手机充上电。”
我愣了一下，接过充电宝，指尖触碰到他微凉的皮肤，像被细微的电流蜇了一下，慌忙道谢。连接上充电线，看着手机屏幕亮起，显示充电标志，一种奇异的、重新与世界建立连接的感觉油然而生。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恐惧——开机后，会看到什么？陈浩的道歉信息？还是……什么都没有？
我死死盯着那缓慢跳动的电量百分比，仿佛在等待一场审判。
“不想开，可以不开。”他目视前方，声音平淡，却像看穿了我所有的挣扎。
我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按下了开机键。手机震动，信息提示音接二连三地响起，在安静的车厢里显得格外刺耳。
大部分是家里发来的，询问我们到哪儿了，堵得严不严重，注意安全。每一条都像针一样扎在我心上。我该怎么回复？告诉他们，他们的宝贝女儿差点饿死在高速上，还被男朋友扔下了车？
我颤抖着手指，艰难地敲打着屏幕，回复父母：“还在堵，快到了，别担心。”每一个字都带着谎言的沉重。
然后，我点开了那个熟悉的、此刻却显得无比刺眼的头像。陈浩的聊天框。
没有道歉。
没有询问。
只有一条冷冰冰的，在几个小时前发出的信息：“你闹够了没有？到底上不上车？”
时间戳，恰好是他驱车离开后不久。他甚至连确认我是否安全都没有！在他眼里，我的愤怒，我的绝望，我的安危，都只是一场无理取闹的“胡搅蛮缠”！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让我浑身发抖，连牙齿都在打颤。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恨，因为彻底看清一个人后的绝望。
我猛地将手机屏幕按熄，紧紧攥在手里，指节泛白。泪水在眼眶里疯狂打转，但我死死咬住下唇，倔强地不让它们掉下来。不能再为那种人流一滴眼泪，不值得。
车厢内只剩下音乐声和雨声。林屿白没有问我看到了什么，也没有出言安慰。他只是伸手，将空调的温度调高了一些，出风口温暖的风轻轻吹拂在我冰冷的手背上。
这一个细微的、无声的举动，却像是一道堤坝，瞬间击溃了我强撑的防线。
压抑的呜咽终于冲破了喉咙，我猛地转过头，面向车窗，肩膀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眼泪汹涌而出，无声地浸湿了脸颊。我不敢出声，只能死死咬住自己的手臂，尝到了咸涩的泪水和皮肤被牙齿硌痛的混合滋味。
委屈，愤怒，背叛，后怕……所有情绪在这一刻如同决堤的洪水，将我彻底淹没。我像个迷路的孩子，在黑暗的森林里终于找到了一处可以暂时躲避风雨的角落，所有的坚强和伪装顷刻间土崩瓦解。
我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直到力气耗尽，只剩下细微的抽噎。
车厢里依旧安静，只有音乐在流淌。林屿白自始至终没有说话，没有递纸巾，也没有任何试图打断我的举动。他给了我一个完全私密的、可以尽情崩溃的空间。
这种沉默的尊重，比任何苍白的安慰都更有力量。
我慢慢抬起头，用袖子胡乱地擦干脸上的泪痕，眼睛肿痛，喉咙干涩。我深吸几口气，试图平复翻涌的情绪。
“对不起……”我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鼻音，“弄脏了你的车。”
“没关系。”他回答，语气依旧平淡。过了一会儿，他又补充了一句，声音低沉而清晰，“为不值得的人浪费眼泪，是这世上最亏本的买卖。”
我浑身一震，蓦地转头看向他。
他依然看着前方，侧脸线条在仪表盘微弱的光线下显得有些冷硬，但话语却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剖开了我所有自欺欺人的伪装。
是啊，陈浩他不值得。从他将那半瓶水递给陌生女人的那一刻起，他就不值得了。
一股新的、带着恨意的力量，悄然在心底滋生。我擦干最后一滴眼泪，眼神逐渐变得冰冷而坚定。
“你说得对。”我轻声说，声音里还带着哭过后的沙哑，却多了一丝不同以往的决绝，“确实不值得。”
车窗外，雨似乎快要停了。远方的天际，透出一点朦胧的、灰白色的光。
天，快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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