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茶的暖意顺着食道蔓延，像一只温柔的手，轻轻熨帖着我几乎冻僵的五脏六腑。点心酥软香甜，是我在饥渴交迫的48小时里不敢想象的奢侈。
可我每咽下一口，都像是在吞咽一根根细小的冰刺。
林屿白的沉默像一张无形的网，笼罩在车内这方狭小的空间。他没有问我为什么会被扔在高速上，没有问我那个开车离开的男人是谁，甚至没有过多地打量我此刻的狼狈。他只是专注地看着前方拥堵的车流，修长的手指偶尔在方向盘上轻点一下。
这种恰到好处的距离感，反而让我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却也让我内心的屈辱和愤怒更加无处遁形。
我攥紧了手里柔软的毛巾，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车窗外的世界依旧混乱，雨刮器有节奏地左右摆动，将模糊的视线一次次刮开，又一次次被新的雨水覆盖。就像我和陈浩的过去，那些看似美好的画面，如今被这场冰冷的雨和残酷的现实冲刷得支离破碎。
“谢谢……”我声音沙哑，低得几乎听不见。
“顺路。”他淡淡地回应，目光依然落在前方。
顺路？在这条通往我老家方向的高速上？高中毕业后，我们就断了联系，他怎么会知道我家在哪？无数个疑问在我脑海里盘旋，但我没有勇气问出口。此刻的我，像一只受惊的蜗牛，刚刚经历了一场风暴，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让我缩回脆弱的壳里。
车载音响里流淌着低沉舒缓的古典乐，与窗外的喧嚣形成鲜明对比。我靠在椅背上，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来，身体的温暖与心里的冰冷激烈交战。
我忍不住想，陈浩现在到哪里了？他和那个陌生的女人，在车里会说些什么？他会有一丝一毫的愧疚吗？还是会觉得甩掉了我这个“麻烦”而一身轻松？
一想到他可能正和那个女人有说有笑，分享着本应属于我们的、哪怕只有半瓶的水和半块月饼，我的心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无法呼吸。那半瓶水，那半块月饼，成了扎在我心口上的一根刺，提醒着我的愚蠢和她的可恨。
“空调温度合适吗？”林屿白突然开口，打断了我的自虐式想象。
“啊？合，合适。”我慌忙坐直身体，像是课堂上走神被老师抓包的学生。
他侧头看了我一眼，那目光沉静如水，却仿佛能穿透我强装的镇定，看到我内里的波涛汹涌。“还有很长一段路，你可以睡一会儿。”
我摇了摇头，我怎么可能睡得着？每一次闭上眼睛，都是陈浩指着车外冷雨让我“滚”的画面，都是他载着那个女人绝尘而去的尾灯。
但身体的疲惫终究战胜了精神的亢奋。在温暖的车厢和舒缓的音乐里，我的眼皮越来越重，意识逐渐模糊。在彻底陷入黑暗之前，我仿佛感觉到林屿白将车里的音乐声调得更低了些，还似乎……轻轻调整了空调出风口的方向，避开了我直接吹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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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醒来时，车外天色已经漆黑如墨，雨似乎小了些，但依旧淅淅沥沥。车流依旧缓慢，但至少是在移动了。
身上盖着一件陌生的男士西装外套，质地精良，带着那股干净的、淡淡的木质香气，是林屿白身上的味道。我猛地坐起身，外套滑落，尴尬瞬间爬上脸颊。
“醒了？”他的声音依旧平稳，仿佛我只是小憩了片刻，而非在一个几乎陌生男人的车上睡得毫无防备。
“我……我睡了多久？你的衣服……”我手忙脚乱地想将外套叠好还给他。
“没多久。”他接过外套，随意放在后座，“感觉好点了吗？”
我点了点头，不敢看他的眼睛。胃里因为睡了觉和吃了东西，不再那么火烧火燎，但心里的空洞却越来越大。手机早就没电了，与外界彻底失联。这个世界仿佛只剩下这辆车，窗外的雨，和身边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
“我们……到哪里了？”我望着窗外模糊的灯火，轻声问。
“刚过江北枢纽，进入江州地界了。”他回答。
江州……离家又近了一些。可是“家”这个字眼，此刻却让我感到一阵茫然和刺痛。我该怎么面对父母的询问？我该怎么说？说你的女儿被谈了几年的男朋友像丢垃圾一样丢在了高速路上？
就在这时，林屿白的手机亮了一下，他瞥了一眼，没有立刻回复。那微弱的光线映亮了他小半边侧脸，轮廓清晰而冷峻。
我忽然意识到，从上车到现在，他几乎没有看过手机，也没有任何焦急或不耐烦的情绪。他就这样，陪着我在拥堵的高速上，缓慢前行，沉默，却像一座沉稳的山，莫名地让人感到一丝……安心？
不，沈芷晴，你在想什么？我立刻掐灭了这荒谬的念头。他只是恰好路过，只是出于同学情谊或者基本的同情心帮了你一把。你现在狼狈不堪，刚被一段感情伤得体无完肤，不能再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
现在的你，只需要平安到家，然后……然后呢？
然后，我要让陈浩，为今天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燃起的鬼火，冰冷而执拗。我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林屿白似乎察觉到了我气息的变化，侧目看了我一眼，但没有说话。
车继续在雨夜中前行，载着我破碎的过去，和一个充满未知与恨意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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