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正准备关门的手顿住了，他诧异地转过头，看到了站在车下、瑟瑟发抖、脸色青紫、赤着双脚的我。他的脸上瞬间写满了惊愕和困惑，眉头皱了起来。
“你……你这娃娃，干啥？”他操着一口浓重的、带着泥土气息的方言。
“叔叔……求求你……带我一段路吧……”我仰着头，泪水在眼眶里冻结，声音带着绝望的哭腔，“随便去哪里都行……我……我要去找我奶奶……”
我撒了谎。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可能博取同情的理由。
男人上下打量着我，目光在我单薄的睡衣、赤裸的双脚和冻得通红的皮肤上扫过，那眼神里充满了怀疑和警惕：“找你奶奶？你奶奶在哪儿？你家里人呢？咋弄成这个样子？”
一连串的问题，我根本无法回答。我只能拼命地摇头，眼泪终于冲破冻结的防线，混合着脸上的污垢，流了下来。“他们……他们不要我了……我找不到奶奶了……求求你，叔叔，带我走吧，我会冻死的……”
我哭得语无伦次，身体因为激动和寒冷抖得像风中的落叶。我知道我现在的样子一定凄惨到了极点，这或许是我唯一的“资本”。
男人脸上的警惕似乎松动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同情和为难的神色。他看了看阴沉沉的天空，又看了看空旷的公路，最后，目光落回我几乎站不稳的身子上。
“唉……”他重重地叹了口气，搓了搓带着厚茧的手，“你这娃娃……真是造孽（可怜）……”
他犹豫着，没有立刻答应，也没有断然拒绝。这种沉默的煎熬，比直接的呵斥更让人难受。
就在这时，那个修车老头也凑了过来，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男人，用方言嘟囔道：“老周，这……这娃娃看着是不行了，这大冷天的……”
被称为老周的男人又看了我几秒钟，仿佛在进行一场激烈的思想斗争。最终，他像是下定了决心，又像是被我的惨状逼得无可奈何，烦躁地挥了挥手：“行了行了！别哭了！上车吧！老子真是倒了霉了！”
他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对我示意：“快上来！冻不死你！”
巨大的、难以置信的狂喜瞬间冲垮了我的意志！我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答应了！他真的答应了！
我连忙手脚并用地往车上爬。驾驶室很高，我的腿冻得几乎抬不起来，试了几次都滑了下来。老周看得不耐烦，嘴里骂骂咧咧地，但还是伸手托了我一把，将我塞进了副驾驶座位。
“砰！”车门关上了。
一瞬间，世界仿佛被隔绝了。
虽然驾驶室里同样充满了烟草、机油和汗液混合的浓重气味，虽然座椅破旧，弹簧硌人，但这里……没有风！空气是相对静止的，甚至……带着一丝老周身上传来的、微弱的体温！
这种突如其来的、从地狱到人间的转变，让我浑身一松，几乎晕厥过去。我贪婪地呼吸着这相对“温暖”的空气，身体却因为骤然的环境变化，不受控制地、更加剧烈地颤抖起来，牙齿磕碰得像是要碎掉。
老周坐上驾驶座，瞥了我一眼，没好气地从座位后面扯过一件同样油腻、但厚实很多的军大衣，粗鲁地扔到我身上：“裹上！别把老子座位弄脏了！”
那件军大衣带着浓重的烟味和汗味，沉重得像铁块，但盖在身上的瞬间，那点粗糙的暖意，几乎让我感动得再次落泪。我紧紧裹住自己，将冰冷的双脚蜷缩起来，试图汲取这来之不易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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