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始更加细致地观察。观察食堂的运作，观察垃圾清运的路线和时间，观察哪个工作人员偶尔会粗心大意。我将所有可能接触到外界物资的、哪怕最微小的环节，都默默记在心里。
同时，我也没有放弃对逃跑路线的反复推演。脑海里的地图路线越来越清晰，甚至开始想象沿途可能遇到的困难——如何辨认方向，如何寻找水源，如果遇到盘查该如何应对。我将每一次放风时对围墙、对大门、对远处街道声响的观察，都融入到这推演之中。
我知道，我需要的不仅仅是一个机会，更是一个万无一失的时机。一次失败，将意味着万劫不复。
日子在极致的压抑和暗中紧绷的筹备中，一天天过去。天气越来越冷，新年临近了。
福利院的气氛，也因为新年的到来，而产生了一丝微妙的变化。上面可能会有慰问，伙食可能会短暂地改善一点，或许还会有一场简陋的、程式化的联欢会。工作人员们似乎也因此多了些琐事，脸上偶尔会闪过一丝忙碌带来的烦躁。
这种表面的、细微的松动，让我敏锐地捕捉到了什么。
一天傍晚，晚饭时间。我照例低着头，快速吃着碗里那几片煮得烂糊的白菜叶。忽然，我注意到坐在邻桌的一个食堂阿姨，正皱着眉头，小声跟旁边的人抱怨：“……真是，快过年了事多，老王又请假，那批泔水桶今晚得自己弄到后门去，真是麻烦死了……”
泔水桶？后门？
我的耳朵瞬间竖了起来，心跳悄然加速。福利院的垃圾和泔水，都是由固定的人，在晚上统一从靠近厨房的后门运出去的。后门，通常只有在清运垃圾时才会短暂开启，而且位置相对偏僻。
这是一个漏洞！一个被日常琐事和年关忙碌掩盖下的、极其短暂的漏洞！
我强压下心中的激动，不动声色地继续吃饭，脑子里却飞快地运转起来。泔水桶很重，通常需要两个人抬。如果今晚只有这个阿姨一个人负责，她肯定会非常吃力，也会更加匆忙和烦躁。这意味着，她关后门时，可能会因为疲惫和急切，而没有平时那么警惕和及时？
这个念头，像黑暗中擦亮的一根火柴。
风险极大。后门外面是什么？是否有看守？即使溜出去了，如何避开夜间的巡逻？如何在没有钱、没有食物的情况下，在寒冷的冬夜里找到去往S302省道的路？
任何一个环节出错，都是致命的。
但是，机会呢？这样的机会，下次出现会是什么时候？等到年后，管理重新收紧，我可能再也等不到这样的空隙。
赌，还是不赌？
我抬起头，目光飞快地扫过食堂。铁头正和他那几个跟班大声说笑，没有注意我。李干事不在食堂。其他工作人员也都各自忙碌。
我的目光，最终落在那半碗冰冷的、难以下咽的菜汤上。
我回想起禁闭室里那种濒死的绝望。
我回想起奶奶挡在风口的身影。
我回想起那张刻在脑海里的地图路线。
恐惧依旧存在，像冰冷的蛇缠绕在脚踝。
但另一种更强大的力量——那被反复淬炼过的、对自由的渴望，像烧红的铁水，在我血管里奔涌。
赌！
必须赌！
我迅速做出了决定。今晚，就是今晚！
我将碗里最后一点冰冷的菜汤灌进喉咙，感受着那点微不足道的液体滑过干涩的食道。然后，我像往常一样，沉默地起身，将碗筷放到回收处，低着头，慢慢地走回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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