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还有小梅。她依赖的、怯懦的眼神。
如果我放弃了，消失了，奶奶会不会在某个深夜，因为想起我而偷偷流泪？那个老汉会不会偶尔疑惑，那个在车站角落瑟瑟发抖的小女孩，后来去了哪里？小梅会不会在这个冰冷的地方，失去最后一个可能微弱依靠的影子？
我不能死。
至少，不能死在这里。不能以这样一种方式。
这个念头，像黑暗中迸溅出的一颗火星，微弱，却顽强地闪烁着。
是的，我失去了一切。钱，粮票，计划，甚至暂时的自由。
但我还活着。
我的身体里，还流淌着不甘的血液。我的脑海里，还刻印着那张通往“靠山屯”的地图路线。我的心里，还埋藏着对奶奶、对那个陌生温暖、甚至对小梅的一丝牵挂。
只要还活着，就还有可能。
铁头可以告发我，李干事可以关我禁闭，他们可以夺走我所有外在的东西。
但他们夺不走我的记忆，夺不走我刻在脑子里的路线，更夺不走我内心那股一次又一次被击倒、却又一次又一次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的力量！
“第九十九次离开……”
难道第一次真正的、计划中的尝试失败，就要宣告终结了吗？
不。
这甚至算不上一次真正的“离开”，这只是一次准备过程中的挫败。
我在黑暗中，慢慢地、极其艰难地，抬起了头。尽管什么也看不见，但我仿佛能穿透这厚重的铁门和墙壁，感受到外面那个广阔的世界依然存在。
寒冷和饥饿依旧。
绝望和恐惧也未远离。
但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一种冰冷的、坚硬的、如同被反复锻打的铁块般的东西，在我心底生成。那不再是冲动，不再是侥幸，而是一种认清现实残酷之后，依然选择与之对抗的、近乎固执的决绝。
我知道，出去之后，日子会更难。我会面临更严格的看管，更多的孤立，甚至可能是铁头他们变本加厉的报复。
但那又怎样？
最坏的结果，也不过如此了。
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开始冷静地、一条条地思考。
钱没了，路费需要重新想办法。
计划暴露了，需要制定更周密、更隐蔽的新计划。
被重点看管了，需要更极致的忍耐和伪装，需要寻找新的、可能被忽略的漏洞。
黑暗，不再是吞噬我的巨口，反而成了我舔舐伤口、重新积蓄力量的巢穴。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了开锁的声音。
铁门“吱呀”一声被拉开，一道刺眼的光线投射进来，让我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
李干事站在门口，逆着光，身影显得格外高大。她看着蜷缩在墙角、狼狈不堪的我，语气依旧冰冷：“出来吧。检查写好了吗？”
我用手撑着地面，挣扎着站起来。双腿因为久坐和寒冷而麻木，几乎无法站立，身体晃了一下。但我最终还是稳住了，没有摔倒。
我抬起脸，迎着门口的光线（尽管刺眼），看向李干事。我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委屈，没有恐惧，也没有愤怒，只有一片近乎麻木的平静。
“没有纸笔。”我的声音因为干渴而沙哑，但却异常清晰。
李干事似乎被我这过于平静的反应噎了一下，她皱了皱眉，大概预想中我应该痛哭流涕或者瑟瑟发抖。她不耐烦地挥挥手：“回去补上！深刻反省！再有下次，关你一个星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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