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下午，难得的冬日阳光透过灰蒙蒙的云层，吝啬地洒在院子里。孩子们被允许在放风时间多待一会儿。小梅跟在我身边，我们靠在离主楼最远的一段围墙下，那里阳光能多停留几分钟。她低着头，用一根捡来的小树枝，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无意识地划着。
铁头他们晃悠了过来。其中一个瘦高个，外号“竹竿”，故意踢飞了小梅面前的一块小石子，石子溅起的灰尘落在小梅的裤腿上。
小梅吓得一哆嗦，手里的树枝掉了，身体下意识地往我这边缩了缩。
铁头抱着胳膊，咧开嘴，露出被劣质食物染得有些发黄的牙齿，笑着对竹竿说：“哟，看把这小耗子吓的。怎么，现在有人给你壮胆了？”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落在我身上。
我没有看他，依旧看着围墙外光秃秃的树梢，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但我的后背，瞬间绷紧了。我知道，试探来了。
竹竿得到示意，更加嚣张，他走上前，用脚尖碰了碰小梅的鞋子：“喂，小耗子，昨天发的那块糖，甜不甜？拿出来给哥几个尝尝呗？”
福利院前天确实每人发了一颗廉价的水果糖，小梅的那颗，我知道她没舍得吃，用手帕包着藏在枕头底下，晚上睡觉前会拿出来偷偷闻一闻。
小梅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紧紧咬着下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拼命地摇头。
“不给？”竹竿提高了音量，伸手就要去推小梅的肩膀。
就在他的手即将碰到小梅的一刹那，我动了。
我没有喊叫，也没有激烈的动作。我只是向前迈了一小步，挡在了小梅身前，然后抬起头，平静地看向竹竿，以及他身后的铁头。
我的动作很轻，甚至没有完全隔开竹竿和小梅。但我站出来的这个姿态本身，就足以让空气凝固。
竹竿的手僵在半空，他有些愕然地看着我，似乎没料到这个一直像影子一样沉默的“二十七号”会突然站出来。他回头看了看铁头。
铁头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他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我，那眼神像在评估一件不太熟悉的工具。“怎么？想当护花使者？”他嗤笑一声，“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我的心在胸腔里跳得像要炸开，手心里全是冷汗。我知道我不能退缩，一旦这次退了，以后我和小梅都将永无宁日。我也知道不能硬碰硬，我们打不过他们。
我依旧看着他们，声音不高，却尽量让自己的语调保持平稳，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淡：“李干事好像往这边看了。”
这是一句纯粹的虚张声势。李干事根本不在附近。但福利院的孩子们，对工作人员有一种天生的恐惧，尤其是以严厉著称的李干事。
铁头和他那几个跟班的神色明显僵了一下，下意识地朝主楼方向瞟了一眼。院子里孩子不少，远处确实有工作人员的身影在晃动，但看不清是谁。
趁他们这一瞬间的迟疑，我拉起还在发抖的小梅，低声说：“走吧，该回宿舍了。”
我没有跑，只是转过身，拉着小梅，用一种尽可能正常、却不缓慢的速度，朝着宿舍楼的方向走去。我能感觉到背后那几道如同实质的、带着恼怒和惊疑的目光，死死地钉在我的背上，像几把冰冷的匕首。
直到走进楼道，脱离了他们的视线范围，我才感觉自己的腿有些发软，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小梅的手在我手里，冰冷得像一块铁，依旧在不停地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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