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rray(5) { ["chapterid"]=> string(8) "42564200" ["articleid"]=> string(7) "6105379" ["chaptername"]=> string(8) "第14章" ["content"]=> string(8687) "
那枚藏在内衣口袋里的硬币,像一粒被偷偷埋进冻土里的种子,在我心底最隐蔽的角落,孕育着一种危险的、却又无法抑制的希望。它带来的不仅是微弱的曙光,更是无时无刻不在啃噬着我的恐惧。每一次刘主任的目光扫过我,每一次他翻动抽屉或者检查家里的物件,我的心都会骤然缩紧,血液仿佛瞬间凝固,手心沁出冰冷的汗。
我变得更加沉默,也更加警觉。干活时,我的眼睛不再只盯着手里的活计,而是像一只受惊的小兽,耳朵竖起着捕捉任何可能预示危险的声响,余光则贪婪地扫过每一个可能藏匿“希望”的角落——沙发垫的缝隙、旧衣柜的底层、堆在阳台的破纸箱……
然而,希望渺茫得令人绝望。刘主任显然是个极其谨慎的人,除了那枚意外卡在缝隙里的硬币,我再也没有发现任何疏漏。那“三十块钱”像一个虚幻的泡影,看得见,却永远摸不着。而那一角钱,在省城,连一个肉包子都买不起,更遑论支撑我逃回奶奶身边。巨大的现实落差,像一盆冷水,反复浇熄着我心中那簇刚刚燃起的火苗。
日子依旧在煎熬中重复。深秋的寒意越来越重,从窗户塑料布的破洞钻进来的风,像刀子一样。我身上那件单薄的罩衫根本无法抵御,尤其是在夜里。蜷缩在冰冷的板凳上,我只能紧紧抱住自己,靠着一遍遍回忆奶奶怀抱里那点微弱的暖意,和手心里那枚硬币坚硬的触感,来对抗几乎要将我冻僵的寒冷。
与老太太之间,那种无声的、诡异的“交流”却在悄然增多。她似乎能感知到我情绪的细微变化。在我因为找不到任何“机会”而陷入更深的绝望,动作变得格外迟缓麻木时,她的目光会长时间地停留在我身上,那空洞里,似乎也染上了一层与我相似的灰暗。
而在我某次因为偷偷搜寻,意外在厨房米缸最底下摸到一小撮被遗忘的、带着壳的陈米,并趁着刘主任不在,偷偷煮了一小碗几乎全是清水的米汤喝下,暂时缓解了那磨人的饥饿感,脸上不自觉流露出一丝极其微弱的满足时,我抬起头,竟发现老太太正看着我。
她的嘴角,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那不是一个笑容。她脸上的肌肉早已僵硬,做不出那样的表情。但那细微的牵动,却像一颗小石子投入我死寂的心湖,漾开了一圈微弱的涟漪。那一刻,我荒谬地觉得,她或许是“知道”的,知道我的饥饿,知道我偷偷的举动,甚至……知道我心底那不敢宣之于口的秘密。
我们依旧不说话,依旧是看守与被看守,囚徒与囚徒的关系。但在这令人窒息的牢笼里,这种基于极端困境的、扭曲的“理解”,竟成了我唯一能感受到的、一丝微弱的人性温度。
转机,发生在一个天空阴沉、飘着冰冷雨丝的下午。刘主任接到一个电话,似乎是厂里有急事,他匆忙披上外套,连伞都没拿就冲了出去,临走前只丢下一句:“看好家!我晚点回来!”
门被重重关上。屋子里再次只剩下我和老太太。
雨点敲打着窗户上脏污的塑料布,发出单调而压抑的“啪嗒”声。屋子里光线昏暗,比平日更添了几分阴森。我像往常一样,开始下午的打扫。先是擦拭家具,然后扫地。
当我挪开客厅那个沉重的、蒙着厚厚灰尘的旧沙发,准备清扫后面的角落时,我的目光被地板上一个不起眼的、颜色略深的小方块吸引住了。那像是一块松动的木地板。
鬼使神差地,我蹲下身,用手指抠住那块木板的边缘,轻轻一撬——
木板竟然轻易地被撬开了!
下面,是一个不大的、黑黢黢的洞口。一股陈年的灰尘和霉味扑面而来。
我的心跳骤然加速,血液“嗡”地一下涌上头顶。我屏住呼吸,颤抖着手,伸进那个洞里摸索。
指尖首先触碰到的是几张硬硬的、带着光滑触感的纸片。我把它拿出来,借着窗外昏暗的光线一看——是几张粮票,已经有些发黄,但面额不小。
我的心跳得更快了。我继续摸索,指尖又碰到了别的——是钱!
我一把将里面的东西都抓了出来,蜷缩在沙发后面的阴影里,像一只偷到油的小老鼠,紧张而又兴奋地清点着我的“战利品”。
除了那几张粮票,还有纸币!不是三十块那么多,但也是厚厚的一小叠!有一元的,两元的,甚至还有一张五元的!我数了一遍,又数一遍,手抖得几乎拿不住。总共是……十一元七角!加上我之前藏起来的那一角,就是十一元八角!
十一元八角!
这是一笔巨款!一笔我从未拥有过的、无法想象的巨款!
巨大的狂喜像浪潮一样淹没了我,几乎让我晕眩。有了这些钱,我是不是……是不是真的可以……逃走?这个念头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和强烈。
然而,狂喜只持续了短短一瞬,就被更深的恐惧取代。
这不是那三十块工钱。这是刘主任藏的私房钱!我偷了他的钱!
如果被他发现……我简直不敢想象那后果。他会不会打死我?会不会把我送去派出所?奶奶怎么办?
恐慌像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淹没。我像握着一块烧红的烙铁,恨不得立刻把这些钱塞回原处。
可是……放回去吗?
放回去,我就将继续留在这个地狱里,日复一日地忍受饥饿、寒冷、打骂和无望的劳作。直到某一天,像一颗被耗尽灯油的残烛,无声无息地熄灭在这里。
不!
一个更响亮的声音在我心里呐喊。
我要走!我必须走!
奶奶的脸,老家那间没有玻璃的地下室,甚至母亲那冷漠的眼神……所有过往的记忆碎片在我脑中飞速闪过,最终汇聚成一个无比清晰的念头:离开这里!无论去哪里,无论前路如何,都比留在这里强!
求生的本能,和对自由最原始的渴望,最终压倒了对未知惩罚的恐惧。
我深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仔细地将钱和粮票按原样叠好,只从中抽出了两张一元的纸币和那几张粮票,将其余的——包括那张五元的“大钞”——小心翼翼地放回了那个小洞,将木板恢复原状,并拂上灰尘,掩盖好一切痕迹。
我不能全拿走,那样太容易被发现。只拿一小部分,或许他短时间内不会察觉,或者,就算察觉了,也可能怀疑是别人,或者以为自己记错了。
我将那两元钱和粮票,连同之前那一角钱,仔细地藏进了我内衣那个小口袋里。单薄的衣服下,突然多了一小叠东西,显得有些鼓囊囊的,这让我刚刚平复一些的心跳再次失控。
我慌忙拉好外衣,将沙发推回原位,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继续拿起扫帚扫地。但我的手脚是冰凉的,身体因为激动和后怕而微微颤抖。
我抬起头,下意识地看向躺椅上的老太太。
她不知何时又醒了,正静静地看着我。她的目光,落在我刚才藏钱时,下意识按了一下的胸口位置。
她的眼神,依旧是那样空洞,却又仿佛洞悉了一切。
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看着。那目光里,没有谴责,没有惊讶,甚至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就像她平日里看着我打扫、看着我喂药一样平常。
但这一次,她的沉默,却给了我一种奇怪的、莫大的安慰。她不会告发我。在这个冰冷的、充满算计的世界里,这个无法言语、行动不便的老人,竟成了我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罪恶秘密的无声见证者和守护者。
雨还在下,敲打着窗户,也敲打着我狂跳不止的心脏。
我将扫帚握得更紧了些,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我不再只是一个被动承受命运的可怜虫。我偷来的,不仅仅是十一元八角钱和几张粮票。
我偷来的,是一个机会。
一个砸开这牢笼缝隙,让自己得以呼吸的,危险而珍贵的机会。
外面的世界风雨交加,前路一片迷茫。但我的手里,紧紧攥住了一线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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