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rray(5) { ["chapterid"]=> string(8) "42564112" ["articleid"]=> string(7) "6105374" ["chaptername"]=> string(7) "第1章" ["content"]=> string(53825) "

楔子

雨。

三万年前的雨,淋湿了一个逆天者的背影。

他立于天崩地裂之间,脚下是万丈深渊,深渊中岩浆翻滚,发出野兽般的咆哮。天空裂开一道道伤口,从伤口里流出雷霆,劈在他身上,皮肉焦黑,但他没有倒下。

他仰天质问,声音穿透雷鸣:"为何以灵根定生死?"

天道无言。

只有雨落,雨水冲刷着他身上的血,血混着雨水流进深渊,把岩浆染成更深的红。

他笑了,笑声里有不甘,有疯狂,有三分醉意七分清醒:"既然天道不答,那我便用一生,去打破这规则。"

话音落地,他纵身跃入深渊。

雨中,那人的身影消失了,只留下那句话在天地间回荡。

三万年后——

又是一场雪。

雪比雨更冷,更轻,也更残酷。雪会掩盖一切——血迹,脚印,还有那些不该被记住的名字。

又有一个少年,站在测灵石塔下,手心出汗,心跳如擂鼓。

他还不知道,自己即将质问的,是同一片天。

他还不知道,自己即将走上的,是同一条路。

---

寒石村的测灵日,总是在初雪中举行。

十二岁的方寒站在破茅屋门口,搓着冻得发红的双手,往手心哈了口热气。热气在寒风中很快散去,留下一层薄薄的水汽,冰凉地贴在掌心。他看着远处村口那座七层塔,塔身漆黑如铁,在晨光里反射着冷硬的光泽。

塔高九丈,底座三丈见方,用整块玄铁铸成,表面篆刻着扭曲的符文。那些符文像蝌蚪,又像虫子,在塔身上蠕动,隐隐发着光。光是暗红色的,像凝固的血。

七层塔,七品灵根。

在这个世界,灵根决定一切。

有灵根者,可入仙门,修长生之道,翱翔九域,俯瞰苍生。无灵根者,只能做凡人,劳作一生,如草芥般被踩在脚下。今天之后,命运的齿轮会碾过每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有人会飞上枝头,有人会跌入泥潭。

方寒深吸一口气,寒风灌进喉咙,带着雪的冰冷和柴火的呛味。他的胃在翻腾,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从昨天到现在只吃了半个窝头。

"寒儿。"

母亲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轻得像雪落在雪上。

方寒转身,看见母亲端着一碗水。碗是粗陶的,边缘有豁口,那是三年前父亲摔了一跤,碗磕在石头上留下的。水面浮着几片雪花,在晨光下泛着微光。

母亲用手背试了试温度——那手背皴裂得像干枯的树皮,每一道裂纹都深可见肉,指节粗大变形,满是煮药时留下的烫疤。疤是新旧交叠的,有的已经褪成白色,有的还是暗红。

"喝了再去。"母亲把碗递过来,手在微微颤抖,碗里的水荡起涟漪。

方寒接过碗。碗还带着母亲手心的温度,那温度透过粗糙的陶面传到他掌心,让他冻僵的手指稍微缓过来一点。他低头看着碗底,碗底沉着半粒米,那是昨夜剩下的,母亲舍不得倒掉。

"娘......"方寒抬头,想说什么,喉咙却哽住了。

母亲的脸在晨光里显得更苍白了。她的颧骨很高,眼窝深陷,整张脸瘦得只剩下骨头。但那双眼睛,那双方寒记得小时候很美的眼睛,此刻正定定地看着他。

眼里有什么东西在闪烁。

不是希望,是某种更复杂的情绪——有期待,有恐惧,还有一种方寒看不懂的绝望。

"记住,"母亲说,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被什么东西听见,"不管测出什么,都抬着头回来。听见了吗?抬着头。"

她伸出手,想摸摸方寒的头,但手抬到一半又放下了。她收回手,攥紧拳头,指甲陷进掌心。

方寒点头。他把碗送到嘴边,一口喝干。水是温的,有股柴灰味,那半粒米硌在舌尖,他咬碎了,咽下去。米粒在喉咙里划过,有种粗糙的摩擦感。

母亲看着他,一言不发。那双眼睛直直地盯着,像要把他刻进脑海里。良久,她转过身,背对着他:"去吧。"

背影瘦削,像一根被风吹得摇晃的枯枝,随时会折断。

方寒攥紧拳头。他需要这种疼来提醒自己——今天之后,他的命运将被决定。

不管是好是坏,至少,不确定的折磨会结束。

---

村口的测灵石塔前,已经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

方寒挤进人群时,感觉到了那种目光——打量,好奇,还有一丝隐秘的幸灾乐祸。目光像针,从四面八方扎过来,扎在后背,扎在脸上,扎得他皮肤发痒。

"方铁匠的儿子来了。"有人低声说。

"啧啧,看那副穷酸样......"

"他娘不是说是大家族逃婚来的吗?怎么混得这么惨?"

"肯定是骗人的,真是大家族的千金,能看上方铁匠那种凡人?"

窃窃私语钻进耳朵,方寒假装没听见。他往人群里挤,挤到外围,看见石全——他唯一的朋友——正把手按在测灵石上。

石全十二岁,比方寒矮半个头,黑瘦黑瘦的,脸上满是冻疮。他的手按在测灵石上,手指在颤抖。

塔身亮起微光。

第一层,淡黄色,像快要熄灭的烛火,摇曳不定。

人群屏住呼吸。

第二层,更淡了,几乎看不清。

然后——

灭了。

只有两层。

"二品灵根!"

人群里响起零星的掌声,掌声稀稀拉拉的,像施舍。

石全的母亲掩面而泣,那张满是皱纹的脸扭曲着,分不清是哭还是笑。她的哭声很粗重,像风箱在漏气:"谢天谢地...谢天谢地...我石家终于出息了...祖坟冒青烟了..."

她一边哭一边拜,对着测灵石塔磕头,额头磕得砰砰响,很快就磕出血来。

石全的父亲站在旁边,这个在矿井里干了三十年的汉子,背驼成一张弓,双手布满老茧,粗糙得像树皮。他看着儿子,嘴唇哆嗦了半天,想说什么,但喉咙里只能发出嘶哑的喘息声。最后他憋出一句话,声音颤抖:"好...好啊...咱家有希望了..."

二品灵根,能入外门,就算只能做仆役也比凡人强。这对石家——村里最穷的那一家,一家五口住在只有一间房的破屋里,靠捡别人不要的烂菜叶过活——已是天大的恩赐。

石全走下来,看见方寒,咧嘴笑。那张黝黑的脸上满是兴奋,两颗门牙因为小时候摔断了一直没长齐,笑起来有些滑稽:"寒哥,我...我能入外门了!"

他的声音在发抖,不知是激动还是不敢相信。

方寒拍了拍他的肩膀:"恭喜。"

"该你了!"石全眼睛亮晶晶的,"寒哥,你肯定比我强!你娘那么厉害,你肯定也——"

"石全!"

石全的母亲一把拽住他,把他拖到身后,眼神警惕地看着方寒,像是在防着什么脏东西。她压低声音训斥:"离他远点!别乱说话!"

石全一愣:"娘,寒哥他——"

"闭嘴!"

一个耳光,打在石全脸上。

打得很重,石全半边脸肿了起来,嘴角渗出血。他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母亲。

石全母亲的脸扭曲着,那是某种复杂的表情——有恐惧,有庆幸,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怨恨。她拽着石全往人群后面退:"少跟方家那孩子来往!听见没有?!以后见了他绕着走!"

方寒站在原地,看着石全被拖走。

石全回头看他,眼里有泪,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说对不起,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方寒收回目光,挤进人群。

人群自动让开一条路,但那不是尊敬,是某种戒备。方寒走过时,两边的人都不自觉地往后退半步,像是怕被他碰到。

窃窃私语钻进耳朵:

"方家那孩子..."

"听说他娘是从大家族逃婚来的,啧啧,也不知道做了什么丑事..."

"可方铁匠只是个凡人,连炼体境都没到,生的儿子能好到哪去..."

"嘘,测灵石不说谎,待会就知道了。"

说话的是村东头开杂货铺的赵婶,四十多岁,尖嘴猴腮,眼睛小得像绿豆,最爱嚼舌根。她旁边站着她儿子赵虎,十三岁,长得虎头虎脑,去年测出了四品灵根,被青云宗外门收为杂役弟子,前两天刚回村显摆。

赵虎此刻正斜眼看着方寒,嘴角勾着一丝讥笑。他穿着青云宗外门的杂役服,布料虽然粗糙,但对寒石村的人来说已经是极好的衣服了。他故意挺直腰板,让胸前的"云"字徽记更显眼。

方寒抬着头,一步步走向测灵石塔。

负责测试的是青云宗外门执事,姓云,叫什么村里没人敢问。云执事五十来岁,一身青衫,衣袂无风自动,那是筑基境修士独有的威仪。他站在塔边,双手负在身后,脸很瘦,颧骨高耸,眼窝深陷,像一只老鹰。

云执事的目光扫过方寒,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那目光很冷,冷得像刀,从头到脚把方寒剖开。

"方铁匠的儿子?"云执事开口,声音淡漠,像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是。"方寒回答。

"嗯。"云执事收回目光,语气更淡了,"按上去。"

方寒深吸一口气。

寒风灌进肺里,肺像被冻住了,呼吸时有种刺痛感。他走到测灵石前,伸出手。

手在抖。

不是害怕,是冷。从昨晚到现在,他只穿着一件打满补丁的薄棉袄,里面连夹层都没有。寒风从补丁的缝隙钻进来,贴在皮肤上,像无数小刀在刮。

他把手按在测灵石上。

石面冰冷,冷得刺骨。那种冷不是寻常的冷,是某种更深层的东西——仿佛这块石头连接着九幽深渊,深渊里的寒气顺着掌心往上爬,爬进血管,爬进骨骼,爬到心脏,像无数冰虫在啃噬骨髓。

方寒的手指在石面上按得更紧,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寂静。

测灵石没有亮。

一个呼吸。

两个呼吸。

三个呼吸。

还是没亮。

人群里开始有人窃笑。笑声很低,但在寂静的空气里格外刺耳。

"就知道,方铁匠那种废物,生的儿子也是废物。"

"可怜啊,十二年白活了,以后还得去矿上打工。"

"我看他能活到十二岁都是奇迹,反正矿上死人是常事...去年就死了五个..."

赵婶的声音最响:"早说了嘛,方家那女人肯定不是什么大家族的千金,就是个骗子!骗了方铁匠还骗全村人!现在好了,生了个废物儿子,老天有眼!"

笑声越来越大。

方寒低着头,看着自己按在测灵石上的手。手很瘦,青筋突出,骨节分明。

他早有预料——父亲只是个凡人,母亲从不谈修行,他多半也是废物。可预料是一回事,亲眼看见又是另一回事。

预料是猜测,是还有一丝希望。

亲眼看见是宣判,是希望彻底破灭。

他准备收手。

就在这时——

轰!

---

七彩光芒如狂潮般从测灵石中爆发,冲天而起!

光柱撕裂天空,贯穿云层,照得整个村子如同白昼。方寒下意识地闭上眼,但光芒太强了,隔着眼皮都能感觉到那种灼热。他能看见眼皮下的血管,像细密的网,在光芒中清晰可见。

雪花在光柱中蒸发,发出细碎的嗤嗤声,化作无数水汽,又在冷空气中凝结成冰晶。冰晶在空中旋转,折射出无数色彩,坠落时发出清脆的脆响,像天籁,像千万口剑在鸣啸。

七层塔身,层层点亮!

第一层,赤金色,如烈日燃烧。

第二层,青翠色,如春风拂面。

第三层,湛蓝色,如深海翻涌。

第四层,赤红色,如岩浆奔流。

第五层,土黄色,如大地厚重。

第六层,纯白色,如极光闪烁。

第七层,漆黑色,如深渊凝视。

七种颜色交织旋转,形成一道通天光柱,在光柱中央,无数符文浮现,符文像活物一样在空中游走,形成一个又一个复杂的阵法。阵法转动时,发出古老的吟唱声,那声音不是人声,像是某种更古老的存在在低语。

云执事被光芒刺得不得不抬手遮眼,但他的手在颤抖。他的脸上第一次出现震惊的表情,那张老鹰般的脸因为震惊而扭曲:"这...这是..."

人群死寂了一瞬。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光芒震住了——那些刚才还在窃笑的人,嘴巴半张着,下巴快掉下来;那些刚才还在嘲讽的人,脸上的表情僵住了,变成难以置信的惊恐。

随后——

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

"天灵根!七彩光芒!"

"这是传说中的混沌灵根!"

"寒石村出天才了!出天才了!"

"老天爷开眼了!开眼了!"

欢呼声如潮水般涌来,一浪高过一浪。

赵婶的嘴张成了O形,下巴真的掉下来了,她呆呆地看着光柱,眼珠子都要瞪出来。赵虎脸上的讥笑僵住,变成难以置信的惊恐,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一脚踩空,摔了个屁股墩。

石全的母亲停止了哭泣,呆呆地看着光柱,喃喃自语:"这...这怎么可能...方铁匠那种废物,怎么可能生出...生出天灵根..."

有人开始朝方家的方向跑:"快!快去告诉方铁匠!他儿子是天才!天选之子!"

"等等我!我也去!"

"这可是天大的喜事!方家祖坟冒青烟了!"

人群开始涌动,所有人都想第一个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方铁匠,仿佛这样就能沾上一点好运。

方寒站在光柱中央,脑子一片空白。

耳边是震天的欢呼,眼前是刺目的七彩,但他什么都感觉不到。他只是本能地看向人群外——

母亲站在那里。

她什么时候来的?方寒不知道。母亲就站在人群最外围,身上还穿着那件打满补丁的旧棉袄,头发凌乱,脸色比刚才更苍白了,白得像死人。

她没有欢呼,也没有微笑。

她只是看着他,眼中有泪。

但那泪水里映着的,不是喜悦。

是恐惧。

纯粹的,压抑不住的,绝望的恐惧。

---

光芒达到顶峰时,停住了。

不是渐渐暗淡,是骤然凝固,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脖子。

七彩光柱僵在半空,颤抖,挣扎,发出刺耳的嗡鸣。嗡鸣越来越高,高得让人头皮发麻,耳膜震痛,像某种濒死的生物在哀嚎,又像某种被封印的存在在咆哮。

空气在扭曲。

方寒能看见,以测灵石为中心,空气形成一个个漩涡,漩涡边缘闪烁着细碎的电光。那些电光噼啪作响,打在地上,把地面的积雪灼出一个个黑洞。

云执事脸色大变,他往后退了一步,声音尖利:"这是...不对!这不是天灵根!这是——"

下一刻——

碎裂。

不是测灵石碎裂,是光本身在碎裂。

七彩光芒寸寸崩解,像玻璃被人从内部击碎,化作无数光点。光点没有消散,而是倒卷而回,如同百川归海般涌入方寒体内。

那一瞬间,方寒感觉自己的身体要炸开。

血管在燃烧,烧得皮肤从内部变红,能看见青筋一根根暴起,像蚯蚓在皮下爬。

骨骼在尖叫,从骨髓深处传来咔咔的响声,像有什么东西要破骨而出。

每一个毛孔都在往外喷涌什么东西——那是一种黑色的气息,带着腐朽的味道,像尸体腐烂的味道,又像深渊的气息。气息所过之处,雪融化,地面的草木枯萎,连空气都变得粘稠。

方寒张嘴想喊,但喉咙被堵住了。有什么东西从喉咙里往上涌,涌到嘴里——

血。

黑色的血。

从七窍流出。

血是黑色的,带着腥臭,滴在雪地上,发出滋滋的响声,把雪灼出一个个黑洞。洞缘发黑,像被火烧过,冒着青烟。青烟升起时,还能听见细碎的惨叫声,像是雪在尖叫,像是生机被吞噬时的哀嚎。

然后——

咔嚓。

测灵石碎了。

不是裂开,是粉碎。

那块立了三百年,测试过整整十代寒石村人的测灵石,在所有人眼前化作齑粉,簌簌洒落。粉末落在雪地上,发出更加刺耳的滋滋声,把雪灼出一个个更深的黑洞,黑洞里能看见下面的黑土,黑土也在腐烂。

欢呼声戛然而止。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僵住了,保持着刚才欢呼的姿势,但脸上的表情已经从狂喜变成了惊恐。那种惊恐是本能的,是面对某种禁忌时的本能反应。

云执事猛地后退三步,差点摔倒。他的脸色从震惊变成惊恐,又从惊恐变成厌恶,最后变成某种近乎疯狂的憎恨。

他抬起手,指着方寒。

手指在颤抖,指甲盖都是青紫色的,不知是冻的还是吓的。

"灵...灵根反噬体!"

他的声音在发抖,但每一个字都咬得很重,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天罚之体!"

"被天道诅咒的禁忌!"

每一个字都像钉子,砸在方寒心上,砸在所有人心上。

那声音在空旷的雪地上回荡,回荡,回荡,久久不散。

---

世界在倾塌。

方寒跪在地上,双手撑地,七窍流血。血顺着脸颊滴落,滴在手背上,滚烫,又很快就冷了。他能感觉到那些血是黑色的,能看见血滴落时,手背上的皮肤在腐烂,冒出细小的水泡。

"什么是反噬体?"人群里有人颤声问。

那是村西头的铁匠老吴,他的声音在发抖,牙齿在打颤,发出咯咯的响声。

云执事脸色惨白,他退到塔外三丈开外,双手在身前掐了个诀,一道无形的屏障在他周围浮现。他躲在屏障后面,声音尖利:

"灵根反噬体——被天道诅咒的禁忌!"

"会吞噬他人灵气,会吸干方圆三尺内的生机!"

"靠得越近,死得越快!"

他顿了顿,语气越发凌厉,每一个字都像审判:

"万分之一的诅咒!千年难遇的灾厄!"

"历史上所有反噬体,要么被宗门处死,要么自己失控成魔,屠杀苍生!"

"没有一个善终!"

"一个都没有!"

最后四个字,他吼出来的,声嘶力竭。

人群炸了。

"怪物!"

"杀了他!"

"难怪测灵石会碎,是被他吸干了灵气!"

"我就说方家不对劲!他娘肯定是魔修!被大家族追杀逃到这里的魔修!"

"天啊,我们村子居然藏了个魔修...还让她生了个反噬体..."

"这是要灭村的节奏啊!"

赵婶尖叫着往后退,一边退一边喊,声音尖得像杀猪:"离那怪物远点!会传染的!会吸干我们的灵气!会吸干我们的寿命!"

她退得太快,一脚踩空,摔在雪地里,但她顾不上疼,连滚带爬地往后退,退到人群最后面。

赵虎早就躲得远远的,脸色发青,双腿在发抖,裤裆湿了一片——他被吓尿了。

石全的母亲一把拉住想上前的石全,另一只手扬起来,啪的一声,一个耳光扇在石全脸上。

这一次打得更重,石全整个人被打得转了半圈,摔倒在雪地里。

"离那怪物远点!"石全母亲尖声道,"你要害死全家吗?!你要让你弟弟妹妹都被吸干吗?!"

石全捂着脸,半边脸肿得老高,嘴角流血。他趴在雪地里,看着方寒,眼中有泪,有愧疚,有恐惧,还有一种说不清的痛苦。

他的嘴唇哆嗦了半天,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他低下了头。

方寒跪在雪地里,看着这一切。

血从眼眶里流出来,流进嘴里,苦的,涩的,还有种说不出的恶心。

刚才还在欢呼的人,现在一个个后退,像躲瘟疫,像躲死神。

刚才还说"祖坟冒青烟"的人,现在大喊"杀了他",喊得比谁都响。

刚才还要去通知父亲的那个人,现在躲在人群最后面,脸上全是庆幸——庆幸自己跑得慢,没有先去方家,否则就沾染了晦气。

方寒想笑,但笑不出来。

喉咙里堵着什么东西,像一块石头,堵得他喘不过气。

他撑着地,想站起来。

手陷进雪里,雪很冷,冷得刺骨,但他感觉不到冷。他只感觉到无力,感觉到绝望,感觉到某种更深的东西在体内翻涌。

"都让开!"

一声怒吼,撕裂了寂静。

人群被撞开,母亲跌跌撞撞冲过来,张开双臂挡在方寒面前。

她太瘦了,瘦得那双手臂像两根枯枝,骨头突出,皮肤贴在骨头上,看起来随时会折断。但此刻,这两根枯枝张开,像一道墙,挡住了所有恶意。

她的棉袄在冲过来的时候被谁扯破了一块,露出里面补了又补的夹袄。夹袄也破了,能看见里面的皮肤,皮肤上满是伤疤,有的是旧伤,有的是新伤。

"谁敢动我儿子!"母亲声嘶力竭。

声音撕裂了喉咙,带着血腥味。

云执事冷笑,那笑声里全是嘲讽:"你一个凡人,也敢——"

话音未落——

轰!

一股气息从母亲身上爆发。

不强,但确凿无疑——那是筑基境修士的气息!

全场震惊。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云执事。

云执事的瞳孔骤然收缩,眼中闪过一丝忌惮,随即那忌惮又变成了更深的厌恶和憎恨:

"你...你居然是修士?"

"藏得好深!"

"难怪能生出反噬体...你本身就是魔修!"

他往后又退了一步,声音更尖了:"你是从哪个宗门逃出来的魔修?犯了什么罪?杀了多少人?"

母亲没有回答。

她只是死死盯着云执事,眼中有疯狂。那疯狂像烈火,烧得她整个人都在颤抖,烧得她的眼睛变成了血红色。

"我说——"

母亲一字一顿,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血腥味:

"谁——敢——动——我——儿——子!"

轰!

筑基境的威压毫无保留地释放,如同山岳压顶,碾向云执事。

云执事脸色一变,也爆发出筑基境的修为,两股威压在空中碰撞。

碰撞的瞬间,雪花被蒸发,地面的积雪被气浪掀开,露出下面结冻的黑土。黑土上的霜层寸寸碎裂,发出密集的脆响,像鞭炮在炸。

两人之间的空气在扭曲,在燃烧,甚至能看见空间出现细微的裂纹,裂纹边缘闪烁着细碎的光。

对峙持续了三个呼吸。

母亲喉咙一甜。

噗!

一口血喷出来,血里有黑色的丝线,那是经脉寸断的征兆。

血洒在雪地上,鲜红刺目,在白雪的映衬下格外触目惊心。

她身体晃了晃,气息瞬间跌落——从筑基境跌到炼气,再从炼气跌到凡人,最后连站都站不稳。

她的双腿一软,往前栽倒。

"娘!"方寒扑过去,抱住她。

母亲身体轻得像一片叶子,像一捧雪,轻得让方寒心里一沉。

她的心跳很微弱,像远方的鼓声,越来越轻,越来越慢,仿佛随时会停止。

呼吸也很微弱,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喉咙里的咯咯声,那是肺部在破裂的声音。

云执事脸上闪过一丝忌惮,但很快恢复冷漠。他居高临下看着方寒母子,眼中全是鄙夷:

"原来是强弩之末...还以为是哪个宗门的魔修,原来只是个重伤未愈的废人。"

他顿了顿,声音更冷:

"反噬体的母亲,想必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们这种人,就该被天道抹杀。"

说完,他拂袖转身,青衫在风雪中猎猎作响。

"长老!长老求您留步!"

有人追上去。

那是方寒的父亲——方铁匠。

一个身高八尺的汉子,此刻跪在雪地里,双膝砸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他的额头磕在地上,发出砰砰的响声,那声音很重,像是在用头砸石头。

"求您赐药!我愿用命换!求您...求您救救我夫人..."

父亲的声音在发抖,带着哭腔。

额头很快就磕破了,血混着泥水流下来,流进眼睛里,流进嘴里。

云执事停下脚步,扫了一眼跪地的方铁匠,又看了看方寒,嘴角勾起一丝讥讽:

"反噬体的亲人,留着也是祸害。"

一脚。

砰!

方铁匠被踢飞三丈,在空中翻了个跟头,砰的一声撞在塔基上。那是玄铁铸成的塔基,坚硬无比,方铁匠整个人镶进了石头里,石头上留下一个人形的凹陷。

他滑落下来,口吐鲜血。

胸口塌陷了一大块,能看见里面的肋骨断了好几根,断口刺破皮肤,露出白森森的骨头。

云执事拂袖离去,青衫消失在风雪中。

村民们自动让开一条路,没有人敢说话,也没有人敢上前扶方铁匠。

他们远远地看着,像看三具死尸。

雪更大了。

大片大片的雪花从天而降,落在方寒身上,落在母亲身上,落在父亲身上,很快就把他们盖成了三座雪堆。

---

方寒抱着母亲回到家时,天已经黑了。

没有人帮忙。

村民们远远看着,像看瘟神。

赵婶甚至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唾沫里还有痰,绿色的,粘稠的。她嘴里骂骂咧咧:

"晦气!真晦气!方家祖坟肯定有问题!挖出来烧了才对!"

"就是就是!说不定他家祖坟埋的是魔修!"

"必须挖!必须烧!不然全村都要遭殃!"

人群里开始有人附和,声音越来越大。

方寒充耳不闻。

父亲紧跟在后面,捂着胸口,每走一步都咳血。血从指缝里渗出来,滴在雪地上,一路血迹,触目惊心。

他走得很慢,很艰难,但没有停下。

破旧的茅屋里,炉火还没灭,但已经很微弱了,只剩下几点火星在灰烬里跳跃。药罐里的药已经熬干,糊在罐底,发出焦苦的味道。那味道混着血腥气,刺鼻,让人作呕。

方寒把母亲放在床上。

床是用几块木板拼起来的,木板之间有缝隙,透风。上面铺着一床破棉被,棉被已经很旧了,露出了发黄的棉絮,有的地方棉絮都结成块了。

母亲的脸白得像雪,嘴唇发紫,呼吸若有若无。她闭着眼,眼眶深陷,颧骨突出,整张脸瘦得只剩下一层皮包着骨头。

"娘..."方寒握着母亲的手。

那手冰凉,没有温度,像握着一块冰。手上的老茧硌得他手心发疼,但他不敢松开,怕一松开,母亲就会消失。

父亲跪在床边,他的手悬在半空,想去握母亲的另一只手,但又不敢,怕弄疼她。粗糙的大手在颤抖,在空中停留了很久,最终还是握住了。

"对不起...都是我没用..."父亲声音嘶哑,眼眶通红,"我连个药都求不来...我这么没用...我真没用...我对不起你..."

他的眼泪掉下来,滴在母亲手上。

母亲艰难地睁开眼,看了父亲一眼。她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但只能发出细若游丝的气音。

她摇了摇头。

那意思是:不怪你。

从来不怪你。

她转头看向方寒,眼中有光,那光很微弱,但很温暖,像烛火,像星星。

"寒儿..."母亲抬起手,想摸方寒的脸,但手抬到一半就再也抬不起来了,软软地垂落。

方寒握住那只手,贴在自己脸上。手很冷,像冰,但方寒觉得很温暖。

"娘,我在。我一直在。"

母亲嘴角勉强勾起一丝笑。

那笑容很美,让方寒想起很多年前,母亲还年轻的时候,会笑着给他讲故事。讲那些修仙者的故事,讲那些一剑破九天的故事,讲那些逆天改命的故事。

然后——

她的瞳孔突然放大。

眼中血光大盛!

"夫人!"父亲惊叫。

母亲猛地坐起,动作之快让人反应不过来。她的双眼变成纯粹的血红,没有眼白,也没有瞳孔,只有翻涌的血色,像两池血水在沸腾。

她的头发无风自动,一根根竖起,发出噼啪的响声,像是有电流在发丝间跳跃。

她身上爆发出一股诡异的气息——那不是灵气,不是修士的力量,是某种更古老、更危险的东西。那气息像深渊在呼吸,像古老的存在在苏醒,带着不可名状的威压。

茅屋开始颤抖。

墙壁在开裂,发出咔咔的响声。

屋顶的茅草被无形的力量掀开,大雪倒灌而入。

雪花在母亲周围旋转,形成一道漩涡。漩涡越转越快,中央显现出无数破碎的画面:

燃烧的宫殿,宫殿很大,有九十九座大殿,檐角挂着尸体,尸体穿着华丽的衣服,在风中摇晃。

坍塌的山岳,山体流出黑色的血,血流成河,河里漂着无数尸体。

血流成河的战场,尸体堆成山,山高千丈,山顶插着一杆破旗,旗上写着一个字——"问"。

还有一个模糊的身影,立在尸山血海之上,仰天长啸。那啸声穿透三万年,带着不甘和疯狂,带着绝望和愤怒。

方寒看不清那身影的脸,但不知为何,他觉得那身影在看他,那双看不清的眼睛正盯着他,像是在等待什么,又像是在警告什么。

"寒儿——"

母亲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

血光渐渐黯淡,她的瞳孔恢复正常,但那双眼睛里的神采已经在消散,像烛火在风中摇曳,随时会灭。

"娘看到了..."母亲伸手抚摸方寒的脸,手指冰凉,带着死亡的温度,"你有三条路..."

"听好..."

"第一条——"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轻得像风,像雪落在雪上的声音。

"吞噬成魔。"

"你会快速变强,会站在所有人之上,会成为九域共主...但你会失去人性...你会杀光所有人,包括你爱的人,包括爱你的人...你会站在尸山上,成为新的魔主...但你的眼里,再也没有光...你会忘记我,忘记你爹,忘记你自己...你会变成一个怪物,一个连自己都不认识的怪物..."

方寒浑身颤抖。

"第二条——"

母亲咳嗽,咳出黑色的血。血滴在被子上,把被子烧出一个个洞,洞缘发黑,冒着青烟。

"枯坐而亡。"

"拒绝修炼,压制反噬体,如凡人一样活着...你会娶妻生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着普通人的生活...但每一天都在痛苦中度过,因为你的身体会吞噬你自己的生机...反噬体会从内部吃掉你,一点一点,像虫子啃食树干...四十岁,你会在痛苦中枯竭而死...那时你会恨,恨老天,恨自己,恨为什么要出生...你会后悔,后悔活着,后悔来到这个世界..."

方寒的泪滴在母亲手上。

"第三条..."

母亲的声音更弱了,弱得像游丝,但每一个字都砸在方寒心上,砸得他心脏都要碎了。

"娘用一生研究出的路...在玉佩里..."

她艰难地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

玉佩温润如水,呈青白色,表面篆刻着一个"拙"字。字很丑,像小孩刻的,笔画歪歪扭扭,一点也不工整。

"以拙克巧...以肉身承受...宁可承受万倍痛苦,也不吞噬无辜..."

玉佩放在方寒手中。

玉佩还带着母亲的体温,那温度在飞快流失,就像母亲的生命在流失。

母亲的手垂落,无力地垂在床边。

"记住..."她的声音已经听不清了,像远方的回音,像风吹过山谷的声音,"守住本心...别成为怪物..."

"前世的你...是逆天者..."

"今生的你...是禁忌体..."

"来世...来世别再...别再选这条路..."

"太苦了...太苦了..."

她没能说完。

眼中的光熄灭了。

就像烛火被风吹灭,灭得无声无息,灭得让人心碎。

但就在那光熄灭的前一刻,两滴血泪从她眼角滑落。

血泪很红,比鲜血更红,红得刺眼。

血泪没有落在床上,而是悬浮在空中,在半空中凝结成两颗血珠。血珠发出微弱的红光,在方寒眼前盘旋一圈,像是在看他最后一眼,像母亲的眼睛在看他最后一眼。

然后——

嗖!

钻进了方寒的眉心!

剧痛!

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痛,像有人用烧红的铁棍捅进脑子里搅动。

方寒惨叫,抱头倒地,整个人在地上抽搐。

无数画面在脑海中炸开:

一个女子在雪夜中逃亡,身后追兵如云。为首的人骑着妖兽,妖兽高三丈,浑身鳞片,每一步踏下都地动山摇。那人手持长枪,枪尖滴血,在月光下泛着寒光...

同一个女子在破庙中生子,她咬断脐带,血流了一地。她把孩子抱在怀里,孩子哭声很弱,像小猫叫。她低头看着孩子,眼中有泪,但嘴角在笑...

同一个女子在深山研究功法,一个人,一盏油灯,一堆竹简。她吐血不止,血把竹简染红。竹简上写着"拙拳谱"三个字,字迹潦草,但每一笔都很用力...

同一个女子在炉火前煮药,背影寂寥,炉火映着她的脸。那张脸在岁月中慢慢枯萎,从年轻美丽变成苍老枯槁...

所有画面最后定格在一个场景:

女子年轻的脸,对着铜镜,用指尖在镜面上写下三个字——

"第三条路"

写完,她笑了。

笑得很美,但眼里有泪。

---

方寒再醒来时,已经是深夜。

炉火灭了,屋里一片黑暗,只有窗外的月光透过破窗洒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母亲的尸体躺在床上,身上盖着父亲唯一的棉袄。那棉袄是父亲最好的衣服,平时舍不得穿,只有去镇上卖东西时才会穿。现在盖在母亲身上,像一床薄薄的被子。

父亲坐在床边,佝偻着背,像一座即将倒塌的山。

他没有哭,只是盯着母亲的脸,一动不动,像一座雕像。

"爹..."方寒声音嘶哑。

父亲没有回头,声音很平静,平静得可怕:

"醒了?"

"娘她..."

"走了。"父亲声音没有起伏,"下葬的事,等天亮再说。现在...你得活命要紧。"

方寒想说什么,喉咙却堵住了。

沉默持续了很久。

窗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还有压低的说话声,不时传来几声狞笑。

父亲突然站起来,走到窗边,掀开破布窗帘看了一眼。他的背僵硬了一瞬,然后放下窗帘,转身看着方寒。

那双眼睛里闪过一丝决绝,一丝疯狂,还有一丝温柔。

"寒儿,收拾东西。待会你要走。"

方寒一愣:"走?去哪?"

"云河镇。那里有青云宗的外门,你拿着这封信,去找林执事,把信给他。他会..."

父亲掏出一封信,信封已经发黄,看得出保存了很久。信封上有血迹,已经干了,呈暗红色,不知是谁的血。

话没说完——

轰!

破门被踢开!

门板碎裂,木屑飞溅。

三个大汉冲进来,寒风和雪花一起涌入,吹得油灯摇晃。

为首的是村里的泼皮,叫蔡麻子,三十来岁,脸上有一块巴掌大的胎记,从左眼一直延伸到下巴,丑陋狰狞。左眼是瞎的,眼眶里只有一个黑洞,洞里还能看见腐烂的肉。

他手里提着砍刀,刀刃上还残留着没洗干净的锈迹和肉屑,在月光下泛着暗红色的光。

"方铁匠!"蔡麻子咧嘴笑,露出一口黄牙,牙缝里还卡着肉丝,"交出你家的积蓄!"

他身后跟着两个帮凶。

一个叫瘦猴,瘦得跟猴子似的,眼睛贼溜溜乱转,手里拿着一根木棍,棍子上钉满了钉子。

另一个叫黑牛,人高马大,脖子上有刀疤,手里拿着一把斧头,斧刃上还有血迹。

"反正你儿子是怪物,迟早要死!"蔡麻子用刀尖挑起一块破布,"不如把钱给我们,也算做点好事,积点阴德!省得他死后没钱买棺材!哈哈哈!"

瘦猴阴阳怪气地笑:"就是就是,反正留着也是浪费!"

黑牛憨憨地笑,笑声像牛叫。

父亲把方寒护在身后,声音低沉:"家里没钱。滚。"

"没钱?"蔡麻子冷笑,用刀尖挑起另一块破布,"当年你娘子来村里时,可是带了不少东西!都说她是大家族逃婚的,那嫁妆呢?金银珠宝呢?别装穷!老子今天不拿到钱,就砍死你们全家!"

"我说,滚!"父亲低吼,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

"哟,还敢凶?"蔡麻子脸色一沉,挥手,"兄弟们,给我砸!把这穷鬼家砸了!找出来!"

瘦猴和黑牛扑上来。

父亲虽是凡人,但常年打铁,力气大得惊人,双臂肌肉虬结,像铁铸的。

一拳轰出!

砰!

拳头打中瘦猴的鼻梁,瘦猴惨叫一声,鼻梁骨断裂,鼻血喷溅,整个人倒飞出去,撞在墙上滑落,晕了过去。

父亲又一脚踢中黑牛的腹部!

砰!

把这个两百斤的壮汉踢得弓成虾米,倒在地上哇哇吐酸水,吐得满地都是,臭气熏天。

但父亲今天受了重伤。

打倒两人后,他剧烈咳嗽,咳出大口血。血是黑色的,里面有内脏的碎片,能看见肝脏的组织,能看见肺的碎片。

蔡麻子趁机一刀劈下!

刀光闪过!

父亲侧身躲避,但刀还是劈中肩膀。

噗嗤!

血喷溅,溅了方寒一脸。

血是热的,腥的,溅在脸上有种粘稠的触感。

"爹!"方寒冲上去。

蔡麻子一脚把他踹飞!

砰!

方寒撞在墙上,后脑勺撞出一个大包,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蔡麻子狞笑着走到父亲面前,一脚踩住父亲的头,把脸按在地上。

父亲的脸被压进泥土里,泥土混着血和唾沫,混着母亲的血迹。

"说,钱藏哪了?"

父亲咬牙不语。

蔡麻子加重脚下力道。

咔嚓!

父亲的颧骨断了,能听见骨头碎裂的声音。

"不说是吧?"蔡麻子冷笑,"那我先杀了这小怪物,再慢慢找!反正你们全家都是晦气!留着也是祸害!杀了你们,我还能分你家的地!"

他转身朝方寒走去,举起刀。

刀刃上沾着父亲的血,还在往下滴,滴答滴答。

刀落下的瞬间——

方寒抬起头。

他的眼睛变了。

不再是十二岁少年惊恐的眼,而是某种古老的、冰冷的、被绝望喂养大的眼。那双眼睛里没有恐惧,只有死寂,只有疯狂,只有某种更深的东西。

一股气息从他体内爆发。

不是灵气。

不是修士的力量。

是更纯粹的东西——那是反噬体的本能,是被天道诅咒的禁忌,是万物生灵最原始的恐惧。

以方寒为中心,三尺之内,空气在扭曲。

扭曲得能看见,像水波,像火焰。

蔡麻子冲到三尺边界时,突然感觉不对——

他的灵气,他好不容易修炼到炼气二层的灵气,正在飞速流失!

像水从破洞里流出,止都止不住!

"这...这是什么?!"

蔡麻子惊恐地想后退,但已经晚了。

他的脚像被钉在地上,动不了,挪不开。一股无形的力量抓住了他,拖着他往方寒那边靠近。

方寒站起来,一步步朝他走去。

每走一步,蔡麻子身上的灵气就流失一分。

等方寒走到他面前时,蔡麻子已经从炼气二层跌到炼气一层,又从炼气一层跌回凡人。

不仅如此——

他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

皮肤褶皱,像被风干的橘子皮。

头发变白,从黑色变成花白,又从花白变成全白,最后开始脱落,一把一把地掉。

牙齿松动,摇摇晃晃,最后掉了好几颗。

那块胎记也变得暗淡无光,像死人的皮肤。

"不...不要...我错了...我不该来...不该...饶命...饶命啊..."

蔡麻子跪在地上哀求,砍刀掉在地上,发出铛的一声响。

他伸出手,那手已经变成老人的手,皮肤松弛,老年斑密布。

方寒看着他,没有说话。

然后——

一拳。

轰!

拳头轰在蔡麻子胸口!

蔡麻子的身体倒飞出去,撞在墙上,把墙撞出一个大洞。人镶在洞里,七窍流血,血从眼睛、鼻子、嘴巴、耳朵里流出来,很快就染红了整张脸。

他的胸口塌陷了,肋骨全断了,能看见断骨刺破皮肤,刺了出来。

心脏被震碎,能听见最后几下微弱的跳动,然后——

停了。

死了。

瘦猴和黑牛吓得屁滚尿流。

他们爬起来就往外跑,连滚带爬,边跑边喊:

"方寒杀人了!"

"怪物杀人了!"

"快跑啊!他要吸干我们!他要杀光全村!"

喊声在雪夜里回荡,很快就传遍了半个村子。

方寒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的手。

手在颤抖。

不是害怕,是痛。

从指尖到肩膀,每一根骨头都在痛,每一条血管都在燃烧。他能感觉到体内有什么东西在沸腾,在膨胀,想要破体而出。

那东西在嘶吼,在咆哮,在诱惑他:

"杀...杀光他们...吞噬他们...变强...变强..."

"你会成为最强者..."

"没有人敢欺负你..."

"没有人敢看不起你..."

"杀...杀..."

声音越来越大,像魔音灌脑。

"寒儿!"

父亲冲过来,一掌按在方寒后心!

一股温和的力量涌入方寒体内,把那暴走的力量压了下去。

那力量很温和,像春天的风,像母亲的手。但也很霸道,硬生生把反噬体按回了深渊,按回了体内最深处。

方寒身体一软,跪倒在地。

"还不是时候..."父亲咳血,"你的身体还承受不住反噬体的完全觉醒...强行激活,会死...会爆体而亡..."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黑色的小瓶,瓶子很小,只有拇指大小。他拔开塞子,倒出一颗丹药塞进方寒嘴里。

丹药是黑色的,表面有血色纹路,像血管。丹药入口即化,一股清凉的气息在体内游走,把那些暴躁的力量一点点镇压。

方寒脸上的黑色血管渐渐隐去,呼吸也平稳下来。

"这是你娘留给你的镇灵丹,"父亲说,声音很虚弱,"一共三颗,能压制反噬体暴走。用完了...你就只能靠自己了...记住,除非生死关头,否则不要用..."

他把剩下的两颗丹药连同小瓶一起塞进方寒手里,又把那封信和玉佩一起塞给他:

"寒儿,听爹的话,现在就走。"

"去云河镇,找青云宗外门的林执事,把信给他。信上有你娘的印记,他会认的。"

"记住,别相信任何人,包括说要帮你的人。这世上,只有你自己能救你自己。"

"活下去。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只要活着,就能复仇。只要活着,就能为你娘报仇。"

方寒抬头看着父亲,看见父亲肩上的伤口还在流血,血把衣服染红了一大片。看见父亲脸上纵横的皱纹,看见父亲眼中的疲惫和决绝。

"爹,那你呢?"

父亲笑了。

笑得很苦,很难看,眼角有泪。

"爹要留下来给你挡一挡...那些人不会放过你,但只要爹还活着,他们就得掂量掂量。再说...你娘还没下葬,爹得守着她,不能让她被野狗叼了去。"

他推了方寒一把,手上很用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快走!别让爹白白送死!快走!"

方寒咬牙,转身朝门口走。

每一步都很沉重,像脚上绑着铁块。

走到门口时,他停下,回头:

"爹...娘说,我有三条路。"

父亲愣了一下。

"我选第三条。"方寒握紧手中的玉佩,玉佩硌得手心发疼,"等我回来,给娘上坟。给你上坟。"

说完,他冲进雪夜。

父亲站在门口,看着儿子的背影消失在风雪中。

良久,他转身,看了一眼床上妻子的尸体。他走过去,轻轻握住妻子冰冷的手,握得很紧,像是怕她跑了。

"夫人,"他喃喃自语,声音在颤抖,"咱们的儿子...长大了...他选了第三条路...他会活下去的...他一定会..."

"你放心走吧...我很快就来陪你..."

"这次,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了..."

窗外,火把的光越来越近,伴随着嘈杂的喊声:

"在这!就在这!"

"把方家围起来!"

"别让那怪物跑了!"

"杀了他!杀了他全家!"

村民们来了。

几十个人,拿着锄头,拿着镰刀,拿着木棍,像一群疯狗。

父亲松开妻子的手,拿起地上蔡麻子掉的砍刀。

刀很沉,沉得他握着刀的手在颤抖。

他看了床上的妻子最后一眼,低声说:

"夫人,等我。很快。"

然后转身,朝门口走去。

风雪中,一个孤独的背影,握着一把刀,站在破旧的茅屋前。

火把的光照亮了他的脸。

那张脸上没有恐惧,只有决绝。

---

方寒跑进黑风山脉时,雪已经没过膝盖。

积雪很深,每走一步都要费很大力气,脚陷进雪里,拔出来时雪灌进鞋子,冻得脚趾失去知觉。

他不敢停,不敢回头。

身后村子的方向,火光冲天,喊杀声阵阵。

他听见父亲的怒吼,那怒吼像雷鸣,震得雪从树上掉落。

他听见砍刀劈在肉上的闷响,那声音让他心脏一紧。

他听见村民的惨叫,有的惨叫很短,戛然而止;有的惨叫很长,拖得像鬼哭。

但他不敢回头。

他咬牙,继续跑。

雪夜中,他看不清路,只能凭本能往前冲。

树枝刮破脸,脸上火辣辣的疼,能感觉到血流出来,很快就被冻住。

荆棘撕裂衣服,衣服被扯得稀烂,寒风灌进来,冻得他浑身哆嗦。

雪灌进鞋子里,脚趾冻得失去知觉,不知道是自己的脚还是别人的。

但他感觉不到痛。

或者说,这些痛和心里的痛比起来,不值一提。

母亲死了。

父亲也要死了。

而他,是凶手。

如果不是他,母亲不会死。

如果不是他,父亲不会死。

如果不是他——

方寒咬牙,用力甩甩头,把这些念头甩出去。

不能想。

一想,就跑不动了。

一想,就会停下。

一停下,就会死。

不知跑了多久,脚下突然一空——

他踩到悬崖边缘,身体失去平衡,朝深渊坠落!

风在耳边呼啸。

坠落的瞬间,他本能地伸手抓住一根树根。

树根在崖壁上摇摇欲坠,随时可能断裂,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声音清脆,像在倒计时。

方寒吊在半空。

往下看,是一片黑暗,看不到底,只能听见风从深渊里吹上来,带着某种腐朽的味道。

往上看,是漫天大雪。

雪花落在脸上,冰凉,但很快就被体温融化,变成水,滑进脖子里,顺着脊背流下去。

他想起母亲。

想起母亲最后说的话——"守住本心,别成为怪物..."

"我不会的,娘。"

方寒咬牙,一点点往上爬。

树根承受不住重量,开始断裂,发出更加密集的咔嚓声。

一根,两根,三根...

纤维一根根断裂。

方寒加快速度,在树根彻底断裂前,抓住崖壁上的另一块凸起。

那块石头很锋利,像刀,割破了他的手掌。

血流出来,顺着手臂滴落,滴进深渊。

他听不见血滴落地的声音,深渊太深了。

一点点,往上爬。

手指抓着石头,石头割破皮肤,能看见白色的骨头。

指甲断了,一片片剥落,血肉模糊。

但他没有停。

终于,他爬上崖顶。

躺在雪地里,大口喘息。

胸腔像要炸开,每一次呼吸都是撕裂般的疼。喉咙里有血腥味,咳出来,是血沫。

体内的反噬体又开始躁动。

方寒能感觉到,以他为中心,方圆三尺内的雪正在融化。

不是正常的融化,是被某种力量吸干,直接蒸发。

地上的草木正在枯萎,绿色的叶子变成黄色,又从黄色变成黑色,最后化作飞灰。

甚至连空气都变得粘稠,呼吸时有种窒息感。

周围的树木发出咔嚓的响声,枝条枯萎,叶子变黑,掉落在地上,落地时碎成粉末。

他正在吞噬周围的生机。

这不是他能控制的,这是反噬体的本能,就像人饿了要吃饭,渴了要喝水。

"不...停下...停下..."

方寒抱着头,蜷缩成一团。

他想起母亲说的第一条路——"吞噬成魔,快速变强,但会失去人性..."

他不想变成怪物。

他不想。

手中的玉佩突然发烫。

烫得像火炭,烫得他手心起了水泡。

一股温和的力量从玉佩中涌出,在体内形成一个循环,把那些暴躁的反噬之力引导到四肢百骸,然后——

痛!

比刚才更剧烈的痛!

那些力量没有向外释放,而是向内压缩,压进骨骼,压进血肉,压进每一个细胞。

骨骼在碎裂重组。

能听见骨头碎裂的咔嚓声,能感觉到骨髓在沸腾。

血肉在撕裂愈合。

能感觉到肌肉纤维一根根断裂,又一根根重新生长。

细胞在死亡新生。

能感觉到无数细胞同时炸开,又有新的细胞诞生。

方寒的身体在雪地里抽搐,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吼声撕裂了喉咙,喉咙里满是血腥味。

但那些枯萎的草木,停止了枯萎。

融化的雪,停止了融化。

反噬之力,被压回了体内。

以自己的身体为容器。

以自己的痛苦为代价。

这就是母亲研究出的第三条路——不吞噬他人,而是承受一切。

代价是,痛苦会增加千倍万倍。

但方寒咬牙撑住了。

他想起母亲的话——"宁可承受万倍痛苦,也不吞噬无辜..."

"我能撑住...我能..."

"娘,我能..."

痛苦持续了一炷香的时间。

当一切归于平静时,方寒躺在雪地里,全身都被汗水浸透。

汗水很快就结冰了,把衣服冻得硬邦邦的,像穿着一层冰甲。

他抬起手,看见手心里的玉佩。

玉佩上的"拙"字,在月光下泛着微光。

"拙..."方寒喃喃自语,"以拙克巧..."

他不懂这个字的意思。

但他知道,这是母亲留给他的,唯一的路。

唯一能让他不变成怪物的路。

他握紧玉佩,撑着地坐起来。

远处传来狼嚎。

那嚎声很长,在山谷里回荡,一声接一声。

雪夜中,一双双绿色的眼睛亮起,像鬼火,围成一个圈,慢慢收缩。

不是一两只,是一群。

十几只,甚至更多。

方寒站起来,擦去嘴角的血。

身体还在疼,但能动了。

"来吧。"

他低声说,声音嘶哑,但很坚定。

夜还很长。

但他会活下去。

因为他答应过——

要回去,给娘上坟。

要回去,看爹还在不在。

要回去,让那些欺负过他的人,跪下。

要回去,问天道一句——

凭什么。

风雪中,一个少年的身影,孤独地站在悬崖边。

狼群扑过来的瞬间,他握紧了拳头。

那拳头很瘦,青筋暴起,骨节分明。

但那是他唯一的武器。

也是他活下去的决心。

---

(第1章完)

" ["create_time"]=> string(10) "175953899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