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雀指尖颤抖地抚过那本泛黄羊皮册上的古老字迹，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只剩气音：“小姐，这‘丝线验脉’之法，据夫人手札记载，是闺阁中不便请医时所用的古法。需取未染色的纯白丝线，于清晨露水未干时，悬于……悬于腕间脉门之上，观其动静。若丝线自行摇曳不止，如被微风吹拂，则……则多为喜脉。”
她抬起头，眼中满是紧张与担忧：“只是此法玄奥，奴婢也从未试过，不知准否……”
“事到如今，唯有一试。”苏婉神色沉静，眼底却是一片冰封的湖面，湖底暗流汹涌。她不能等，更不能将希望寄托于太医署那张可能布满眼线的网络。
“需要什么，你去准备。务必隐秘，绝不可让第三人知晓。”她叮嘱道，目光扫过殿外。秦管事虽允了云雀进来，但这幽兰殿内，难保没有其他眼睛。
云雀重重点头，将恐惧压下，眼底升起一股豁出去的决绝：“小姐放心，奴婢晓得轻重！”
接下来的两日，云雀借着伺候之便，小心地从带来的旧物里找出了一束素白丝线，又趁着清晨去殿后小花园“采集花露”时，悄悄完成了所需的步骤。
整个过程看似平常，却每一步都走在刀尖之上。
第三日清晨，天色未明。
内殿之中，只燃着一盏如豆的孤灯。苏婉伸出手腕，云雀屏住呼吸，将那根浸润过特殊晨露的丝线，小心翼翼悬于其脉门之上。
时间仿佛凝滞。两人目光死死盯住那根纤细的丝线，心跳如擂鼓。
起初，丝线纹丝不动。
就在苏婉几乎要以为希望落空之时，那丝线尾端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随即，开始以一种奇异而持续的频率，自行左右摇曳起来！并非风吹的飘荡，而是一种细微却坚定的、源自内部的搏动般的感觉！
云雀猛地捂住嘴，才没惊呼出声，眼中瞬间盈满了震惊与无措的泪水。
苏婉闭上眼，长长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最后一丝侥幸被彻底碾碎。
真的有了。
萧夜的孩子。
她收回手，指尖冰凉，心底却奇异般地平静下来。最坏的猜测被证实，反而让她从那种悬而不决的焦灼中解脱出来。
“小姐……”云雀声音发颤，不知所措，“这……这可如何是好？”
“慌什么。”苏婉睁开眼，眸光沉静如水，甚至带着一丝冰冷的锐利，“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绝不可有第三人知。记住，从未发生过。”
“是！是！”云雀连忙点头，用力擦去眼泪。
“母亲的手札，收好，绝不可再让任何人看见。”苏婉吩咐道，脑中已飞速运转起来。
这个孩子，是最大的变数，也是……或许可以利用的筹码。但前提是，必须瞒住，至少在胎儿稳固、她拥有一定自保能力之前，绝不能暴露。
“从今日起，我所有的饮食汤药，你必须亲自经手，银针试毒必不可少。外人送来的东西，一律寻借口不用。”苏婉冷静地布置，“我会称病情好转，逐渐停了太医署的安神汤。你暗中依母亲留下的温和食补方子为我调理。”
“奴婢明白！”云雀此刻已将苏婉视为主心骨，用力点头。
……
苏婉有孕的消息，虽被严密隐瞒，但各方势力的探查却并未停止。
端王府的心腹再次回报：“殿下，太医署脉案依旧显示苏侧妃只是心绪不宁。但我们买通的一个苏府旧仆透露，其贴身丫鬟云雀近日曾暗中打听过一些安胎固本的药材，虽极其隐晦，但……”
沈澈眼神骤然一寒：“果然有鬼！”他几乎可以肯定，苏婉定然有孕！而且正在极力隐瞒！“继续盯紧！想办法从那个云雀身上打开缺口！还有，柳姨娘那边，催她动作快些！”
“是！”
……
幽影卫通过特殊渠道，也收到了“蜂鸟”艰难传回的信息：“目标警惕性极高，身边侍女亦非常人。其饮食用药皆经严密筛查，难以直接确认。然综合其侍女暗中搜寻之药材种类及行为模式分析，有孕之可能性……极高。预估一月余。”
“巽风”统领面色无比凝重。少主果然……！处境远比想象中危险！
“传令！”他声音斩钉截铁，“所有潜入京城的人手，优先确保少主安全！设法与少主取得联系，告知她，幽影卫已至，静候指令！必要时，可动用一切手段，清除潜在威胁！”
“是！”
……
摄政王府书房。
墨离低声禀报：“王爷，端王的人似乎在苏侧妃侍女身上发现了什么，探查加剧。另外，那股暗中的势力活动愈发频繁，似乎在尝试突破王府内院的防护网，目标直指幽兰殿。我们的人……捕捉到一次极其短暂的信号，疑似某种古老的联络暗号，与江湖传闻中已销声匿迹的‘幽影卫’手法有相似之处。”
“幽影卫？”萧夜敲击桌面的手指顿住，眸中闪过一丝真正的讶异。那是前朝末年曾昙花一现的神秘组织，以护卫某位身份特殊的夫人而闻名，随着那位夫人的离奇病故，早已消散多年。竟会重现？还与苏婉有关？
他想起苏婉那份与他“合作”的底气，想起她口中“母亲留下的旧部”……
原来，她的筹码远比他想象的要多。
“看来，本王的这位侧妃，比戏台上唱的还要精彩。”萧夜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不必阻拦他们接触，放些无关紧要的口子，看看他们想做什么。盯紧即可。”
“那端王那边……”
“让他查。”萧夜语气淡漠，“跳梁小丑，徒增笑耳。正好让他帮本王试试，那幽影卫的成色。”
“是。”
……
幽兰殿内，苏婉对外界围绕她腹中这块肉的暗潮汹涌仿佛毫无察觉。
她以“心神渐安”为由，逐渐减少了太医署的汤药，饮食也越发清淡。云雀谨遵吩咐，将一切打理得滴水不漏。
这日，秦管事送来一批新到的江南软缎，说是王爷吩咐给各院做秋衣。
苏婉谢过，挑选时，状似无意地拈起一匹雨过天青色的料子，轻声道：“这颜色倒是清雅，让我想起母亲生前最爱的一只旧箱笼，也是这个颜色，里面似乎还收着她年轻时的一些诗稿画作，不知如今是否安好。”
她语气带着淡淡的怀念，仿佛只是睹物思人，随口一提。
秦管事目光微动，垂首道：“小姐思念母亲，也是人之常情。”
苏婉不再多言，选了另外两匹颜色更稳重的料子。
她的话，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能否激起涟漪，又能激起怎样的涟漪，她不得而知。这只是又一次小心翼翼的试探，向那可能存在的、母亲留下的力量。
她需要盟友，需要真正属于自己的力量。幽影卫，是她目前最大的希望。
夜幕再次降临，苏婉抚摸着依旧平坦的小腹，感受着那份悄然孕育的生命力，眼神坚定如铁。
无论前路如何艰险，她必须走下去。
为了复仇，也为了……这个意外而来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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