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带着我的“狼崽子”们，负责守卫最危险的一段城墙。
我手下的兵，已经不像是一个月前的那群新兵蛋子了。他们眼神冷漠，动作机械，配合默契。一个人负责用长枪把爬上来的敌人捅下去，另一个人立刻补位。一具尸体倒下，另一具立刻填上。
没有恐惧，没有怜悯，只剩下最原始的求生本能。
我的刀，已经砍得卷了刃。身上，溅满了滚烫的鲜血，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
整整一天一夜。
从清晨，一直打到第二天黎明。
叛军的攻势，才像退潮一样，缓缓退去。
城墙下，尸体堆积如山，血流成河。
城墙上，活下来的人，寥寥无几。每个人都累得瘫倒在地，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们守住了。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仅仅是开始。
接下来的两个月，成了雍丘城最漫长、也最黑暗的两个月。
叛军每天都会发动潮水般的进攻，日夜不休。
城里的粮食，吃光了。我们开始吃树皮、草根、老鼠、甚至是煮烂的皮甲。
张巡为了激励士气，甚至把自己的爱妾都杀了，分给士兵们……当做军粮。
当我分到那一份血淋淋的、煮熟的人肉时，我吐了。我把我上辈子、这辈子，所有的东西都吐了出来，只剩下黄疸水。
但我手下的兵，却面无表情地，把那些肉，吃了下去。
他们已经不是人了，是只知道战斗和生存的野兽。
而我，是他们的兽王。
我没有吃那份肉。那天晚上，苏令仪找到了我。她端来了一碗汤，汤里，飘着一些黑乎乎的东西。
“这是什么？”我问，声音沙哑。
“蚯蚓……还有……老鼠肉干。”她说，不敢看我的眼睛，“我找了很久才找到的……干净的。”
我看着她那张瘦得只剩下一双大眼睛的脸，端起碗，一口气喝了下去。
那味道，腥得让人想死。
但我知道，这是这个女人，能给我的，全部的爱了。
那天夜里，我来到了张巡的书房。
他正在就着一盏昏暗的油灯，读着一卷《春秋》。他的身形，已经瘦得像一根竹竿，仿佛随时都会被风吹倒。
“梁都尉，深夜来访，有何要事？”他放下书卷，看着我。
“大帅。”我跪了下去，磕了一个头，“城，守不住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将士们，已经到了极限。再守下去，不等叛军攻进来，我们自己，就要变成一群互相啃食的野兽了。”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再不走，就真的……一个人都走不了了。”
“走？”他笑了，笑声里充满了悲凉，“梁旭，你看看这满城相信我们、依靠我们的百姓。我们走了，他们怎么办？”
“带上他们，一起走。”我说，说出了我那个最疯狂的想法。
他愣住了。
“安庆绪围城数月，后方的补给线，必然已经拉得很长。他的主力，都在城下。我们只要能集结城中所有能动的人，不仅仅是军队，还有那数万百姓，从一个他意想不到的方向，强行突围。就算我们是羊，数万只羊，也足以把他的包围圈，冲开一个口子！”
“这……”张巡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我抬起头，死死地盯着他，“大帅，文人的气节，是用来写在书里的。而我们这些人的命，是要用来活下去的。一个人的价值，不该是用怎么去死来衡量的，而是用……他能带着多少人，一起活下去来衡量的。”
我的话，像一把锤子狠狠地砸在了他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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