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头看了一眼坐在主位上的张巡，他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我知道，这是他对我的又一次考验。也是对高山这种排除异己的老油条的敲打。他想看看，我这把刀，除了会杀人，还会不会干点别的。
“高都尉谬赞了。”我站起身，拱手笑道，“既然将军们信得过，我梁旭自当万死不辞。不过，我有个小小的请求。”
“哦？请讲。”高山眯着眼。
“我人手不够，想从高都尉的麾下，借调一百精兵，帮我维持秩序。另外，城中所有粮草的发放，必须由我一人签发令条，否则，就算是张将军亲自来，也一粒米都不能出仓。丑话说在前面，若是有谁敢在粮食上动手脚，趁机倒卖，发国难财，别怪我梁旭的刀，不认人！”
我的话，铿锵有力，掷地有E声。最后一句，我更是死死地盯着高山的眼睛。
高山的脸色微微一变。他本来想让我当个光杆司令，没想到我反将一军，不仅要了他的人，还把粮食的发放权牢牢地抓在了自己手里，断了他想在背后搞小动作的可能。
张巡的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他点了点头：“准了。”
我领了这个烫手的山芋，心里却一片冰冷。我比任何人都清楚雍丘城的结局。史书上那“人相食”的三个字，此刻就像三把烧红的烙铁，烫在我的心上。
这个差事，是催命符，但也是一个机会。一个能让我真正接触到这座城市最底层、最真实一面的机会。
我带着人，走进了城北的流民营。
还没靠近，一股混合着汗臭、屎尿味和绝望的馊味就扑面而来，差点把我熏个跟头。放眼望去，到处都是用破布和烂草搭建的窝棚，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人们，像一群被扔进垃圾堆里的蚂蚁，麻木地，活着。
一个小女孩，大概五六岁，光着脚，缩在一个角落里，怀里抱着一只已经死了的、僵硬的猫，正一口一口地，啃着猫身上那点可怜的、已经发臭的肉。
看到我们这群穿着甲胄的士兵，她的眼中，没有害怕，只有一种野兽护食般的警惕。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刺了一下。
我走过去，蹲下身，从怀里掏出一块干饼，递给她。
她看着干饼，又看看我，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抵不过饥饿的诱惑，一把抢了过去，狼吞虎咽地塞进嘴里，差点噎死。
我站起身，环视着这片人间地獄，对我身后的闷三儿说：“去，传我的令。从今天起，营中所有人，按人头登记造册。老人、孩子、女人，每天一顿稠粥。青壮男人，两顿。想吃饭的，就得给老子干活。修城墙、挖壕沟、运石头，什么都行。敢偷懒闹事的，鞭子伺候。敢抢别人东西的，直接剁手！”
“另外，告诉他们。”我的声音变得冰冷，“从今往后，这流民营，我梁旭说了算。谁不服，让他来找我。或者，我去找他。”
在流民营里当头儿，比在战场上砍人还他妈累。
战场上，你的敌人很清楚，就是那些拿着刀想捅死你的叛军。可在这儿，你的敌人是饥饿，是疾病，是人性里最丑陋的那些玩意儿。
我把从高山那里“借”来的一百个兵，当牲口一样使。一半的人负责登记人口，维持秩序。另一半的人，在我的指挥下，干起了我上辈子在工地上学来的活计——挖公共厕所，修简易的排水沟，用生石灰到处消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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