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九点五十九分。
夜泠弦站在天穹大厦楼下，炽热的阳光晃得人睁不开眼。
她还是那条没有任何多余设计的黑裙，一头海藻般的长发被利落地扎成高马尾，露出一截脆弱又优美的脖颈，让她这个人看起来，像是一柄即将出鞘的利刃，也像个来这里搏杀前程的顶尖大学毕业生。
报上“夜泠弦”三个字，前台接待员脸上训练有素的职业微笑肉眼可见地变得恭敬，甚至带上了一丝敬畏。她亲自起身，将夜泠弦引到一部独立的私人电梯前。
电梯内壁是冰冷的金属材质，没有镜面，只有角落里一个不断攀升的鲜红数字，像倒计时。
“108”。
顶层。
电梯门无声滑开，门外，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早已等候多时。他一身剪裁完美的阿玛尼西装，周身都散发着一股严谨又干练的精英气场。
“夜小姐，您好。我是司先生的特助，秦风。”他微微欠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老板在等您。”
秦风在前面引路，内心却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他跟在司夜珩身边多年，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
削尖了脑袋想往老板床上爬的，带着整个家族的利益来投诚的，个个都美艳动人，手段非凡。
可眼前这个，太不一样了。
她太安静了，安静得不正常。
从踏出电梯到现在，她的呼吸频率没有丝毫变化，心跳声平稳得仿佛一台机器。
那双眼睛更是空洞得可怕，仿佛这栋象征着全球财富之巅的大厦，在她眼中和路边一栋普通的写字楼没有任何区别。
这不是伪装出来的镇定，这是一种发自骨子里的、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的虚无。
走廊很长，极简的黑白灰色调，空旷得能听见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
秦风在一扇厚重的黑檀木门前停下，轻叩两声，得到里面一声低沉的回应后，他推开门，自己却侧身立在门外，没有踏入半步。
“夜小姐，请。”
夜泠弦走了进去。
办公室大得惊人，整面墙的落地窗外，海城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都缩成了渺小的积木模型。
这里的空气都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不近人情的压迫感，和它的主人简直一模一样。
司夜珩正坐在那张巨大的黑檀木办公桌后，垂着眼帘看一份文件。
他换了件质地考究的白衬衫，领口依旧散着两颗扣子，袖口随意地挽到手肘，露出的小臂肌肉线条流畅而结实，充满了爆发力。
阳光穿透玻璃落在他身上，为他周身的冷硬镀上了一层虚假的光晕，让他看起来不那么像个恶魔，反倒有几分神性。
他抬起头，那双漆黑的眼眸穿透空间，精准地落在她身上。
“坐。”他抬了抬下巴，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夜泠弦依言坐下，动作流畅，没有半分局促。她从随身的小包里拿出一个黑色的U盘，轻轻放在光洁如镜的桌面上。
“磐石基金的详细分析，附带三套备选方案。”
她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像AI在进行无感情的播报，“A方案，让他们体面离场，损失降到最低。B方案，让他们伤筋动骨，三年内无法恢复元气。C方案，三天内，让他们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破产清算。”
司夜珩没有去碰那个U盘，他的兴致全在眼前这个有趣的女孩身上。
“你建议哪个？”
“C方案。”夜泠弦回答得没有半点犹豫，“斩草除根，才是最高效的解决方案。任何手下留情，都是在为未来埋下隐患。”
“呵。”司夜珩喉间溢出一声极低的轻笑，他向后靠进那张宽大的真皮座椅，双臂环在胸前，整个人散发出一种危险又迷人的掌控感。
“你的最优解，是让上百个金融精英丢掉饭碗，让上万个家庭的投资血本无归。”
“那是他们为自己的贪婪和愚蠢，必须付出的代价。”夜泠弦的逻辑冷酷得令人发指，“资本市场，弱肉强食。同情弱者，是对自己残忍，是慢性自杀。”
司夜珩眼底的探究意味更浓了。
“你比我更懂资本家那一套。”
他话锋一转，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叠在桌上，那双锐利的眼睛锁定了她：“我让秦风去查了你。那个在海城读书、父母双亡的孤女‘夜泠弦’，猜猜结果？”
夜泠弦的系统毫无波动。她递出的身份背景本就是个烟雾弹，干净到虚假，就是为了让他查的。
“结果是，查无此人。”她平静地陈述事实，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
司夜珩的眉梢几不可查地挑了一下：“这么自信？自己做的假身份，就笃定我扒不出来？”
“因为我清楚，司先生想查的不是‘夜泠弦’这个名字，而是名字背后的人。既然我不想让你找到，你自然什么都查不到。”
“聪明。”司夜珩点了下头，他喜欢这种智商在线的对话。
“那么，夜泠弦小姐，现在可以告诉我，你到底是谁了？你处心积虑地接近我，不惜暴露自己堪称恐怖的能力，究竟想清理什么‘垃圾’？”
正题来了。
夜泠弦明白，这是她的终极面试。她的价值已经摆上了台面，现在，他要确认她这把刀，会不会反噬，值不值得他出手。
她的大脑在瞬间筛选了上万种说辞，最终选择了最能精准拿捏他G点的那一个。
“洛家。”
两个字，轻飘飘地落在空气里，却带着千钧的重量。
司夜珩的表情纹丝不动，只有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无意识地轻叩了一下，发出沉闷的声响。
洛家，海城的老牌家族。虽然跟司家这种真正的巨无霸不是一个量级，但也算是盘根错节，有些底蕴。
“洛景和？”他问。
“他，以及他身边所有的人。”夜泠弦的语气淡漠得仿佛在讨论今天的天气，而不是一个家族的覆灭。
“理由。”
“私人恩怨。”
司夜珩死死地盯着她，试图从她那张完美得毫无瑕疵的面具上，找到哪怕一丁点恨意、悲伤、或者愤怒，但他失败了。
那里什么都没有。
这种无法掌控的感觉，让他有点不爽，又有点莫名的兴奋。
“私人恩怨？”他嗤笑一声，带着几分嘲弄，“就为了这个，想让我动用天穹集团去对付一个家族？夜小姐，你的胃口，未免太大了。”
“我不需要天穹集团出面。”夜泠弦说，“我只要您的情报网，和一个不会被随意抹掉的新身份。剩下的，我自己来。”
她抬起眼，第一次主动迎上司夜珩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
“作为回报，除了磐石基金这份开胃菜，我还可以给您献上另一份，您一定会感兴趣的礼物。”
“什么礼物？”
“一场好戏。”
夜泠弦的嘴角，终于出现了一个极淡的、几乎不存在的弧度，却让整个办公室的温度都冷了几分。
“一场名为‘深渊剧场’的沉浸式复仇直播。而您，将是唯一的VIP观众，拥有最佳观影位，可以亲眼见证，每一个‘演员’，如何在我的剧本下，一步步走向疯狂，最终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司夜珩的心脏，被“深渊剧场”这四个字，狠狠地撞了一下。
这该死的，精准地戳中了他内心最深处，那个连他自己都未曾触碰过的阴暗趣味。
他忽然觉得，眼前这个女孩，简直就是为他量身定制的。
冷酷，聪明，疯批，并且……无比懂他。
他不再有任何犹豫，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和一支纯黑的万宝龙钢笔，推到她面前。
“签了它，你想要的，我给你。”
夜泠弦拿起那份文件。
与其说是合同，不如说是一份魔鬼的契约。
甲方：司夜珩。
乙方：夜泠弦。
条款简单到离谱。
甲方将为乙方提供其复仇所需的一切必要资源，包括但不限于信息、人脉、资金。
而乙方，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为甲方提供“相应的价值”和“独一无二的观赏乐趣”。
没有期限，没有约束，更没有惩罚条款。
因为对司夜珩这种人而言，他的意志，本身就是最高规则。违背他，下场比任何白纸黑字的惩罚都可怕。
这是一份彻头彻尾的卖身契。
夜泠弦的内心却毫无波澜。
灵魂早在前世就已经碎了，这具躯壳，卖给谁又有什么区别？只要能复仇，别说卖身，就是让她下地狱，她也甘之如饴。
她拿起那支笔，在乙方的位置上，签下了“夜泠弦”三个字。
笔锋凌厉，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肃杀之气。
“很好。”司夜珩满意地收回文件，却把那支笔留在了她面前。
他的指尖划过桌面，轻轻碰触到她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手。
她的指尖冰凉，没有活人的温度。
他的指腹却带着灼人的热度，那触感，带着强烈的占有和标记意味。
夜泠弦的大脑自动分析：物理接触，温度差20.3摄氏度，无意义信息。
她面无表情地抽回手。
司夜珩却因为这短暂的触碰，眼底的墨色更深了。
“笔，送你了。算我们合作的信物。”
他停顿了一下，那双深邃的眼睛里闪烁着令人心悸的玩味。
“另外，作为我们合作的开始，我给你准备了一份见面礼。秦风会带你去。”
夜泠弦拿起那支笔，冰冷的金属触感从指尖传来。
黑色的笔身上，镌刻着一个简约而霸道的“S”形图腾。
这是魔鬼递来的，通往深渊的门票。
而她，刚刚亲手接了过来，并且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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