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璘慢慢地放下酒坛，转过头来。他的眼神，已经有了七八分的醉意，但那份深入骨髓的倨傲和暴戾，却丝毫未减。他看着李辅国，就像在看一个不速之客，脸上没有半点喜悦，只有玩味和审视。
“李相爷，不在长安城里陪着我那好侄儿，跑来我这鸟不拉屎的潼关做什么？”李璘开口了，声音带着酒后的沙哑和毫不掩饰的嘲讽。
李辅国压下心头的万丈波澜，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躬身行礼：“老奴，奉陛下旨意，前来犒劳大元帅。陛下说，大元帅在前线劳苦功高，特命老奴送来一些薄礼，以慰三军。”
“薄礼？”李璘哈哈大笑起来，他指着帐内的酒肉和女人，“你是说这些吗？我当是什么好东西。不过，还是得谢谢我那好侄儿，他总算做了件明白事。知道这天下，得靠谁来撑着。”
他一步步走到李辅国面前，高大的身影带来极强的压迫感。他伸出手，重重地拍在李辅国的肩膀上。
“啪！”
一声闷响，李辅国只觉得自己的肩胛骨都快碎了，一股剧痛传来，但他脸上却不敢露出分毫，依旧保持着恭顺的笑容。
“不过，李相爷。”李璘的脸凑了过来，酒气和口臭扑面而来，“你来得正好。本王，也正好有件事，想问问你。”
“大元帅请讲，老奴知无不言。”
李璘的脸色，突然一沉，眼神也变得锐利起来：“哥舒翰那个老匹夫，公然抗旨，我那好侄儿，非但不罚，反而重赏，还夸他‘忠于王事，顾全大局’。这是什么意思？啊？！”
他猛地一推，李辅国踉跄着后退了几步，险些摔倒。
“他哥舒舒翰顾全大局，那本王呢？本王带着十万大军在这儿跟安禄山拼命，难道是在过家家吗？我那好侄儿，是不是觉得，本王这把刀，还不够快，想让哥舒翰那老匹夫，在背后也捅我一刀？！”
李璘的声音，如同炸雷，在帐中回荡。那些将领们也跟着聒噪起来。
“就是！陛下这是什么意思？明摆着不信任王爷！”
“我看那哥舒翰，早就想反了！跟安禄山是一路货色！”
“王爷，咱们不能就这么算了！得给朝廷点颜色看看！”
李辅国的心，彻底沉入了谷底。完了。顾昭那招“褒奖哥舒翰”，看似是在安抚西线，实则是一记最毒辣的离间计。它精准地刺中了李璘最多疑、最敏感的那根神经。
在李璘看来，皇帝赏赐哥舒翰，就是对他这个“大元帅”的背叛和削弱。他觉得自己被耍了。
李辅国知道，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他必须把局面扭转过来。
“王爷息怒！”他连忙上前一步，压低声音，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道，“王爷，这正是老奴此次星夜赶来的原因！陛下年幼，耳根子软，这背后，定是有人在挑拨离间！此人，就是那个翰林院修撰，顾昭！”
他试图将矛头引向顾昭，重新拉近和李璘的关系。
“王爷您想，老奴在朝中，被那顾昭设计，遭陛下软禁。如今陛下又用同样的手段来对付您和哥舒翰将军，制造嫌隙。这分明是想将我们这些股肱之臣，一一剪除，好让他自己大权独揽啊！王爷，咱们可千万不能中了他的奸计！”
他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然而，李璘听完，却只是冷冷地看着他，眼神里的怀疑，不减反增。
“顾昭？”李璘冷笑一声，“一个七品芝麻官，他有这么大的本事？李辅国，你当本王是三岁小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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