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传话的，依旧是之前那个校尉。他连马都懒得下，居高临下地瞥了一眼李辅国的车驾，懒洋洋地开口：“相爷，我们王爷说了，他军务繁忙，没空接见。不过念在您老人家远道而来，就赏您在大帐里喝杯热酒，暖暖身子。请吧。”
这番话，轻慢到了极点。所谓的“宣慰使”，连见安王一面的资格都没有，直接被当成了需要“赏赐”才能进门的乞丐。
李辅国的亲随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那校尉骂道：“你……你放肆！相爷乃是天使，代表的是陛下！你们王爷就是这么对待天使的吗？”
“天使？”校尉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和他身后的士兵们一起哄堂大笑起来，“在这潼关，只有我们大元帅，才是天！至于陛下……呵呵，长安城里的那位，连自己的禁军都管不好，还好意思派天使来？行了，别废话了，爱进不进，不进就滚蛋！”
李辅国深吸一口气，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进。”
他推开车门，亲自走了下来。凛冽的夜风吹动他宽大的袍袖，让他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显阴沉。他没有再看那个校尉一眼，径直朝着关内走去。那姿态，仿佛不是在忍受羞辱，而是在巡视自己的领地。
这种刻意维持的镇定，反而让那校尉有些意外，他撇了撇嘴，没再多说什么，领着李辅国一行人，穿过戒备森严的营区，走向中军大帐。
一路上，李辅国的心，在不断下沉。整个大营，和他想象中的金戈铁马、枕戈待旦完全不同。到处都是喝得东倒西歪的士兵，三五成群地围着篝火，大声地划拳喧哗。空气中弥漫的，不是肃杀的战意，而是浓烈的酒气和烤肉的焦香。一些营帐里，甚至隐隐传来女人的嬉笑声和丝竹之音。
这哪里是即将与国贼决战的大军？这分明就是一个提前开始庆功的土匪窝！
顾昭送来的那些美酒、肥羊、歌姬，就像最猛烈的毒药，正在以惊人的速度，腐蚀着这支军队的骨髓。而安王李璘，不仅没有制止，反而是在纵容，甚至是在享受这一切。
当李辅国被带到中军大帐前时，他看到的一幕，更是让他瞳孔猛地一缩。
巨大的帐篷灯火通明，门口的卫兵都喝得满脸通红。帐内，更是人声鼎沸，酒气冲天。安王李璘，那个他一手扶持起来的“英武亲王”，正赤裸着上身，一只脚踩在案几上，手里抓着一个酒坛，正对着嘴猛灌。他的周围，围满了同样赤膊纹身的彪悍将领，一个个都在大声叫好。几个衣着暴露的舞女，正在帐中卖力地扭动着腰肢，场面混乱而淫靡。
那个曾经被他打了二十军棍的兵部尚书韦素，此刻正穿着一身伙夫的脏衣服，哆哆嗦嗦地端着一盘烤肉，跪在李璘的脚边，满脸的屈辱和绝望。
而大帐角落里，一个负责记录的书记官，低着头，默默地研着墨，仿佛对眼前的一切都视而不见。
李辅国的心，凉了半截。他知道，自己想靠“旧情”和“利害”来说服安王的想法，是何等的天真可笑。
“哟，这不是李相爷吗？”一个喝得醉醺醺的将领最先发现了他，指着他大笑道，“快看，长安城里派来的‘天使’到了！”
帐篷内的喧闹，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了门口那个身穿锦袍，却显得格格不入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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