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卫离的声音沉稳了许多，他知道，现在能稳住皇帝的，只有顾昭的计策，“顾修撰说，这画，名为《借刀杀猿》。”
“借刀杀猿？”李亨的动作停住了。他毕竟不是真的蠢笨，只是太年轻，太缺乏安全感。这四个字，像一盆冷水，浇熄了他一部分的怒火，让他开始重新审视这幅看似滑稽的画。
画上的猴子，得意洋洋，自以为天下无敌。可它手里的刀，锋利而沉重，分明不属于它。而在它身后不远处的草丛里，那条潜伏的毒蛇，目光阴冷，正等待着时机。
李亨的呼吸，渐渐平复下来。他盯着那条蛇，又看了看那只猴子，脑海里，顾昭在登基大典前对他说过的话，卫离刚刚转述的顾昭的分析，以及李辅国那张恭顺却暗藏阴鸷的脸，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幅完整的图景。
猴子，是安王李璘。
那把刀，是皇帝赐予的权柄，是神策军，是潼关大军。
而那条蛇……
李亨的目光，变得无比冰冷。
“顾昭的意思是……”他缓缓坐回龙椅，声音已经听不出喜怒，“安王之所以如此猖狂，是因为李辅国在背后怂恿。安王缴了神策军的械，打了韦素，是在向李辅国纳投名状？”
“顾修撰正是此意。”卫离躬身道，“安王此举，看似愚蠢，实则是试探。他在试探陛下的底线，也在向李辅国表明他的决心。他以为，有李辅国在朝中做内应，他便可高枕无忧。”
李亨沉默了。他看着那幅画，久久没有说话。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许久，他抬起头，眼神里已经没有了方才的暴躁和惶恐，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
“顾昭还说什么了？”
“顾修撰说，什么都不要做。”卫离将顾昭的计策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非但不能斥责，还要赏！赏黄金，赏锦缎，赏粮草！要让天下人都看到，陛下对安王是何等的信重，何等的宽仁！”
“赏？”李亨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弧度，“好，好一个‘借刀杀猿’！李辅国想借安王的刀，来试探朕的深浅，来动摇朕的江山。那朕，就顺着他的意，把这把刀，喂得更肥，磨得更利！”
他忽然笑了起来，笑声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带着一丝压抑许久的快意。
*
“朕倒要看看，当这只猴子，自以为能与天争功的时候，他这个躲在草丛里的养猴人，还能不能拉得住手里的绳！”
他霍然起身，走到案前，亲自拿起朱笔。
“传朕旨意！安王李璘，治军严明，连神策军都需整训，以正军纪，朕心甚慰！特赏黄金万两，锦缎千匹！另，着户部尚书，即刻加拨粮草三十万石，送往潼关大营，不得有误！此诏，明发天下！”
卫离看着眼前这个判若两人的年轻皇帝，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他知道，那个坐在龙椅上会发抖的太子，正在以一种惊人的速度，蜕变成一个真正的帝王。
而这一切的背后，都站着那个看似毫不起眼的身影。
翰林院，顾修撰。
……
第二天的早朝，气氛诡异到了极点。
当太监用尖细的嗓音，念出那封赏赐安王的诏书时，整个太极殿，陷入了一片死寂。
文武百官，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懵了。
安王缴了神策军的械，打了兵部尚书，这事儿虽然没有明发，但在京城的高层圈子里，早已不是秘密。所有人都以为，今天早朝，必然是一场雷霆风暴。皇帝会震怒，会问罪，会有一场惊心动魄的政治清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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