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老太显然喝高了。她满面红光，唾沫星子横飞，正拉着同桌的一个老姐妹，声音洪亮地重复着她那套“富贵女儿经”：
“你是没瞧见，琼华在平阳县那房子，啧啧，小二楼！水磨石的地面，锃亮。女婿那电视机，金星牌的，十四吋大彩电。看那《霍元甲》，跟真人打到你跟前似的。我那外孙，胖乎的哟……”
就在她唾沫横飞，沉浸在虚幻的优越感中时，一阵孩童的嬉闹尖叫打破了这边的“显摆”。
只见章宝宇和章宝辰像两只小炮仗，从章老太居住的东屋里冲了出来。
章宝宇手里挥舞着一个厚厚的，用深蓝色厚油纸包着的本子，像举着战利品。后面还跟着几个来吃酒亲戚家的小孩，嘻嘻哈哈地追着他们。
更扎眼的是章宝辰，他小小的手里，竟然攥着三本红色的银行存折，他咯咯笑着，在几桌酒席间乱窜，存折在他手里甩来甩去。
王红梅一眼瞥见儿子手里的存折，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她失声尖叫：“宝辰，快过，！不许玩这个！”
她像箭般冲过去，一把从懵懂的小儿子手里夺过那三本存折，顺手在他屁股上狠狠拍了一巴掌，与其说是惩罚，不如说是掩饰惊慌。
然后看都不敢看周围人的反应，低着头，攥紧存折，飞快地钻回了东屋，仿佛后面有鬼在追。
与此同时，林叶子飞快地给母亲李春桃递了个眼神。
李春桃心领神会，脸上瞬间堆起“好奇”的笑容，几步上前，一把“截获”了还在挥舞本子的章宝宇。
“哎哟，宝宇，跑这么快！拿的什么好东西呀？是写作业的本子吗？给姥姥看看！”
她语气轻松，动作却极其迅速，不由分说就把那厚油纸包着的本子拿了过来。
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下，李春桃“随意”地拆开油纸，翻开了那本厚厚的，纸张已经有些发黄的硬皮本子。
她起初还带着点看小孩东西的笑意，但只翻看了十几页，脸上的笑容就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震惊、愤怒和难以置信。
她猛地抬起头，看向林叶子，眼神复杂，然后将本子重重地塞到了女儿手里，声音带着颤抖：“叶子，你看看这个！”
林叶子接过本子，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但面上却努力维持着一种“茫然”和“疑惑”。
她快速地翻动着泛黄的书页，目光扫过上面一行行用蓝黑墨水写下的，章老太那歪歪扭扭却异常清晰的记录：
“1985年6月（叶子嫁入后）：军华交家15元，军华交红梅15元，收玉米卖得8元。支出：买盐0.15，买醋0.1，给宝宇买糖0.5，给宝辰买饼干0.8……结余：……”
“1985年11月：军华交家15元，军华交红梅15元。支出：割肉2斤3.6元（给红梅、宝宇宝辰炖），叶子买煤1吨30元，交电费1.2元……结余：……”
“1986年1月：军华交家15元，军华交红梅15元。”
“1986年2月：军华交家15元，军华交红梅15元。叶子买米10斤3元，叶子买油5斤3.5元，叶子交电费1.5元……支出：给宝宇买新书包3元，给宝辰买玩具枪1.5元……”
……
“1986年10月：军华交家15元，军华交红梅15元。叶子买面粉100斤30元，叶子买蜂窝煤1吨18元，叶子买肉3斤5.4元……支出：补贴红梅娘家修缮50元，给宝宇买棉鞋5元，给宝辰买帽子3元……”
“1986年11月（叶子刚生产）：军华交家15元，军华交红梅15元。补贴红梅家过年20元！”
林叶子的手指在一行行的“军华交家15元，军华交红梅15元”，“补贴红梅娘家修缮50元”，“补贴红梅家过年20元”……这些字上停留，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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