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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旨查库”四个字带来的威压尚未散去,库房院落已如沸水般翻腾起来,却又被一种无形的恐惧强行压制着,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忙碌的死寂。

佳宜跪在冰冷的石砖上,低垂着头,心脏狂跳得几乎要撞碎胸腔。她能听到耳房那边传来翻动账册的哗啦声,以及宦官们低沉的交谈声。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那几本关键的旧账册,就像埋在她身边的火药桶,随时可能被点燃,将她炸得粉身碎骨。

冷汗顺着她的后脊滑落,带来一阵阵寒意。她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思索着任何一丝可能的生机。矢口否认?装傻到底?还是…主动出击?

主动出击风险太大,她一个最低等的罪奴,在御前太监面前根本没有说话的资格,贸然开口只会死得更快。装傻是目前最稳妥的选择,但前提是火不能直接烧到她身上。

就在她心念电转之际,耳房那边的动静忽然停了下来。一个中年宦官拿着几本账册快步走到那绛紫麒麟袍的大太监面前,低声禀报了几句,并将账册翻到某一页指给他看。

佳宜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那正是她之前重点翻阅、指出问题的账册之一!

大太监——司礼监随堂太监张诚,皇帝的心腹之一,接过账册,目光锐利地扫过那几处记录,白皙的面皮上看不出丝毫情绪,但周遭的空气却仿佛瞬间又降低了几度。

他抬起眼,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缓缓扫过跪了一地的库房众人,最后落在了瘫软在地、面如死灰的刘太监身上。

“刘保,”张诚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重压,“这几笔账目, 问题不小啊。一尊汝窑三足樽,入库时新品,出库赏人就成了旧器?嗯?还有这个玉壶春瓶…库房的家,你是怎么当的?”

刘太监吓得魂飞魄散,涕泪横流,磕头如捣蒜:“张…张祖宗饶命!奴才…奴才愚钝!奴才或许…或许是记错了…或许是底下人登记疏忽…奴才该死!奴才该死!”他根本不敢提常福,也不敢深究,只想把责任揽到自己失职上,盼着能留下一命。

“疏忽?”张诚冷哼一声,指尖重重地点在账册上,“一次是疏忽,这么多次,也是疏忽?我看你是活得腻歪了!”

他话音未落,旁边清查实物的宦官也急匆匆赶来,脸上带着惊疑不定的神色,禀报道:“禀张公公,库内现存汝窑、官窑器物共一十三件,经初步核对,与现存账目…倒是对得上。但是…”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但是其中三件,釉色、款识、分量…似乎与宫内造办处存档的图样和描述,略有…差异。尤其是那件青玉浮雕莲纹碗,存档记录是永乐五年制,但碗底的磨痕和包浆…看着不大像…”

嗡——!

佳宜只觉得脑子里一声轰鸣。实物也有问题!而且查账的人极其专业,竟然能对比造办处的存档图样!这说明,这次查库绝非临时起意,而是有备而来,目的明确!

刘太监闻言,直接两眼一翻,晕死过去。

张诚脸上掠过一丝厉色,看都没看晕倒的刘太监,冷声道:“拖下去,泼醒了仔细问!给咱家撬开他的嘴!”

两个如狼似虎的侍卫立刻将死狗般的刘太监拖了下去。

院落里的气氛更加恐怖,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生怕下一个就轮到自己。

张诚的目光再次落回那几本问题账册上,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页面。他的视线,似乎在那几处有明显翻阅痕迹和细微折痕的地方多停留了一瞬。

佳宜的心跳几乎停止。她感觉到,那审视的目光似乎下一刻就要投向自己这个新来的、接触过旧账的小账房。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库房院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以及钱嬷嬷那刻意压低的、带着极度惶恐的声音:“奴婢叩见张公公!不知张公公大驾光临,奴婢迎接来迟,罪该万死!”

佳宜用眼角余光瞥去,只见钱嬷嬷跪在院门口,脸色惨白得吓人,额头紧紧贴着地面,身体抖得如同风中落叶。她身后还跟着两个同样吓得魂不附体的大宫女。

李昭仪没有来。这种时候,她亲自前来反而落了下乘,派心腹嬷嬷前来打探、请罪、周旋,才是正理。

张诚眼皮都没抬一下,依旧看着账册,慢条斯理地道:“钱嬷嬷来得正好。钟粹宫这库房,真是让咱家开了眼界。账目不清,实物存疑,你这管事嬷嬷,当得好啊。”

钱嬷嬷磕头的声音砰砰作响,带着哭腔:“奴婢失职!奴婢罪该万死!求张公公息怒!库房事务繁杂,定是底下人惫懒疏忽,奴婢监管不力,奴婢甘受任何责罚!只求公公…”她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希望张诚能高抬贵手,将范围控制在“失职”和“底下人捣鬼”的层面,不要深究,更不要牵连到主子。

张诚岂会听不出她的弦外之音?他冷笑一声,终于抬起头,目光如冰刃般刮过钱嬷嬷:“责罚?自然少不了你的。至于底下人…”

他的目光再次扫向库房院内跪着的众人,似乎在挑选着下一个审问目标,那目光掠过佳宜时,似乎有瞬间的停顿。

佳宜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湿透。她知道,不能再等了!

就在张诚似乎要开口点人的前一刹那,佳宜忽然像是被这恐怖的氛围彻底吓破了胆,发出了一声极低却清晰可闻的、充满恐惧和委屈的呜咽,身体软软地向前一倾,仿佛要晕厥过去,又强撑着用细若游丝、带着哭腔的声音喃喃自语,恰好能让附近的人听到:

“呜…怎么会不对呢…明明…明明刘公公前几天还夸我…说我新账记得仔细…比…比那些乱七八糟的旧账强多了…旧账都是鬼画符…害我看不懂老挨骂…现在新账也要挨罚吗…呜呜…”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这死寂压抑的环境里显得格外突兀!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被吸引了过来!钱嬷嬷惊愕地抬头看向她,眼神里充满了惊怒和不解——这蠢货在这种时候胡言乱语什么?!

张诚的眉头也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目光锐利地盯住佳宜:“你,抬起头来回话。你刚才说什么?新账?旧账?”

佳宜像是被这声呵斥吓傻了,猛地抬起头,脸上毫无血色,眼泪刷刷地往下掉,眼神里充满了孩童般的恐惧和委屈,结结巴巴地回道:“回…回公公…奴婢…奴婢叫苏佳宜…刚…刚来库房帮忙记新账没多久…刘公公…刘公公让奴婢学着看账…说旧账乱七八糟…好多错…让奴婢专心记好新账就行…奴婢…奴婢真的已经很小心了…呜呜…是不是新账也记错了…”

她语无伦次,反复强调自己是“刚来的”、“只记新账”、“旧账乱七八糟看不懂”,成功地将自己和那几本要命的旧账撇清关系,同时又把“旧账有问题”这个信息,用一种极其自然、符合她“单纯”人设的方式,再次抛到了张诚面前。

而且,她巧妙地把“旧账有问题”的初步判断,推给了已经晕倒的刘太监,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钱嬷嬷先是一愣,随即瞬间明白了佳宜的意图!这是在祸水东引,把水搅浑,把所有责任往已经倒台的刘太监身上推!同时强调新账没问题,试图保住当前的局面!

她立刻抓住这个机会,连忙磕头附和,声音凄切:“张公公明鉴!这苏佳宜确是刚调来不久,只做些登记新账的粗活,旧账定是刘保自己账目不清,欺上瞒下!奴婢失察,竟被这刁奴蒙蔽至今!求公公给奴婢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奴婢一定将库房上下彻底整顿干净!”她一边说,一边狠狠剜了周围几个可能是刘太监心腹的宦官一眼,暗示会清理门户。

张诚看看吓哭、且看起来单纯无比的佳宜,又看看磕头请罪、急于撇清并表忠心的钱嬷嬷,再看看那几本明显新旧程度不一、笔迹各异的旧账册,心中已然明了了大半。

宫里的这些龌龊事,他见得多了。无非是老人贪腐,新人顶缸,管事嬷嬷推卸责任。这个吓哭的小宫女,看起来确实不像有胆子有能力在账目上做手脚的样子,倒像个要被推出来挡灾的可怜虫。

他的主要目标是查清问题,敲打钟粹宫,而不是跟一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小宫女计较。既然钱嬷嬷愿意“戴罪立功”,清理门户,把事情控制在“底下人捣鬼、管事失察”的范围内,倒也符合他来之前陛下的某些暗示——陛下目前似乎还不想动李昭仪。

张诚沉吟了片刻,脸上的厉色稍缓,但威严依旧。他将那几本问题旧账册合上,递给身旁的宦官,冷冷地道:“既然钱嬷嬷这么说,咱家就给你这个机会。刘保及其一干党羽,咱家要带走细细审问。库房现存器物账目,即刻封存,待咱家回明圣上再行定夺。至于你们…”

他的目光扫过钱嬷嬷和地上跪着的众人:“都给咱家安分点!若是再出什么纰漏,或是让咱家听到什么不该有的风声…哼!”

一声冷哼,让所有人头皮发麻。

“奴婢不敢!” “奴才不敢!”

众人连忙磕头保证。

张诚不再多言,一甩袖袍,转身带着侍卫和查抄的账册、以及被拖走的刘太监等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库房院落。

直到那绛紫色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院门外,所有人才仿佛被抽走了骨头一般,瘫软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有种死里逃生的虚脱感。

钱嬷嬷在宫女的搀扶下,颤巍巍地站起来,腿还是软的。她目光复杂地看向依旧跪在地上、小声抽泣的佳宜,眼神里充满了后怕、审视,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庆幸。

刚才若不是这小宫女“误打误撞”说了那番话,把火力引向刘太监和旧账,张公公下一步很可能就会深究是谁最先接触这些旧账、发现了问题。到时候,她钱嬷嬷肯定会受到牵连!

是巧合?还是…

钱嬷嬷走到佳宜面前,声音沙哑地道:“起来吧。”

佳宜抬起头,脸上泪痕交错,眼睛红肿,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怯生生地看着钱嬷嬷:“嬷嬷…我…我是不是说错话了…我好怕…”

看着她这副样子,钱嬷嬷心底那点疑虑又被打消了。或许真是傻人有傻福吧。

“你没说错话。”钱嬷嬷的语气缓和了不少,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安抚,“这次…多亏你了。以后就在库房好好干,用心当差,嬷嬷不会亏待你。”

这是明确的接纳了她。经过这次惊心动魄的查库风波,佳宜阴差阳错地证明了自己在种程度上“有用”,反而在钱嬷嬷这里初步站稳了脚跟。

“谢谢嬷嬷!奴婢一定尽心尽力!”佳宜露出感激涕零的表情,连忙磕头。

危机似乎暂时解除了。但佳宜知道,更大的风暴可能还在后面。张诚带走了刘太监,真的能问出所有真相吗?李昭仪能安然度过这一关吗?皇帝的态度究竟如何?

接下来的几天,钟粹宫的气氛依旧压抑得如同暴雨将至。宫人们行走做事都小心翼翼,不敢多说一句话。

库房被贴了封条,佳宜暂时无事可做,只能待在值房里。钱嬷嬷忙着清理“刘太监余党”,处置了几个平日与刘保走得近的宦官和宫女,手段雷厉风行,试图尽快抹平所有隐患。

佳宜冷眼旁观,心中却并不乐观。她知道,真正的有问题的不在那些小虾米,而在于那条贪腐链条是否真的被彻底斩断,以及皇帝的真实意图。

第三天傍晚,天色阴沉,又开始飘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一个面生的小太监忽然冒着雨来到佳宜的值房外,声音尖细地传达了一个让她意想不到的口谕:

“苏佳宜是吧?揽月姐姐让你过去一趟,娘娘要见你。”

娘娘要见她?在这个敏感的时候?

佳宜的心猛地一紧。李昭仪终于要见她了?是福是祸?

她不敢怠慢,连忙整理了一下衣衫,跟着小太监再次走向那座华丽而压抑的宫殿。

一路上,她的心七上八下。李昭仪召见,是为了奖赏她这次的“误打误撞”解决了危险?还是…看出了什么破绽?或者,是想从她这里打听查库那天的细节?

雨丝打在脸上,冰冷刺骨。

来到昭仪居住的正殿外,通报之后,她被引了进去。

殿内灯火通明,李昭仪依旧倚在软榻上,但脸色似乎比上次见时更加苍白一些,眼神也更深沉难测。揽月侍立在旁,钱嬷嬷也垂手站在下方,殿内气氛凝重。

佳宜依礼跪拜,心脏狂跳。

李昭仪没有立刻叫她起身,只是用那双冰冷的凤眸,上下打量着她,目光锐利得仿佛要剥开她的皮肉,直看到灵魂深处。

良久,她才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苏佳宜,抬起头来。告诉本宫,张诚查库那日,你为何…偏偏要在那时,说出那番关于新账旧账的话来?”

“你,究竟是无心之言,还是…早有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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