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rray(5) { ["chapterid"]=> string(8) "41558221" ["articleid"]=> string(7) "5915974" ["chaptername"]=> string(7) "第4章" ["content"]=> string(16376) "

钱嬷嬷攥着那两块碎瓷片,像是攥着两块烧红的炭火,脚步踉跄却速度极快地冲向内殿。外厅里死一般的寂静,空气凝滞得如同暴风雨前令人窒息的低压。所有宫人都屏息垂首,恨不得将自己缩进地缝里,生怕一丝动静引来灭顶之灾。

佳宜依旧维持着跪伏在地的姿势,额头紧贴冰冷的地砖,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这一次,三分是演,七分却是真实的虚脱和后怕。刚才那一下,赌得太大,太险!若那笔洗是真品,或者李昭仪根本不管真假只想找人泄愤,她此刻已然是个死人。

眼角余光能瞥见那个陷害她的二等宫女,此刻脸色惨白如纸,手指死死绞着衣角,身体抖得比佳宜还要厉害。恐惧,正一点点啃噬着她的镇定。

时间一点点流逝,每一秒都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

终于,内殿传来了脚步声,不止一个。钱嬷嬷率先出来,脸色依旧难看,但之前的惊怒似乎被一种更深的惶恐和谨慎所取代。紧跟在她身后的,竟是李昭仪身边那个最为心腹、气质冷冽的大宫女——揽月。

揽月目光如电,迅速扫过全场,尤其在佳宜和那个二等宫女身上停留了一瞬,冷声道:“娘娘有令,今日外厅当值所有人,即刻至偏殿耳房候着,无令不得出入,不得交谈。”

这是要软禁讯问!佳宜的心稍稍落回半分,至少杀身之祸似乎暂时避免了。

几个粗壮婆子上前,无声地“请”着包括佳宜、婉清、肇事宫女在内的五六个人,走向一间偏僻的耳房。门被从外面关上,屋内光线昏暗,只剩下几个人粗重不一的呼吸声。

没有人说话。那个二等宫女缩在角落,眼神躲闪。佳宜则继续扮演着惊魂未定的模样,靠着墙壁滑坐在地上,将脸埋在膝盖里,肩膀微微耸动,仿佛还在无声啜泣,实则大脑在飞速分析。

李昭仪没有立刻发作,而是选择先控制场面暗中查问,这说明什么?说明她对这笔洗的真伪,心里也没底!或者说,这笔洗的来历可能本就有些蹊跷!这无疑大大增加了她生还的几率。

现在,比拼的就是心理素质和谁先露出破绽。

耳房内的等待无比煎熬。

不知过了多久,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一个小太监低声叫了一个人的名字,是当时离得最近的一个小宫女。那小宫女吓得几乎哭出来,被带走了。

约莫一炷香后,她被送了回来,脸色惨白,魂不守舍,一进屋就软倒在地,无论别人怎么悄声问,都只是拼命摇头,一个字也不敢说。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气氛越来越压抑。每个人都像是待宰的羔羊,等待着未知的命运。

终于,那个陷害佳宜的二等宫女被叫了出去。她出去的时间明显比前几个人长得多。

佳宜的心提了起来。关键就在此人身上。她是被推出来执行陷害的棋子,但也是突破口。她会扛不住压力招供吗?还是会死死咬定是意外?

又过了仿佛极其漫长的一段时间,门再次打开。那个二等宫女是被两个婆子拖回来的,发髻散乱,脸颊红肿,显然受了掌掴,眼神涣散,嘴里喃喃着什么,彻底失了魂。

佳宜的心沉了下去。看这样子,像是用刑了,但似乎并没问出最核心的东西?或者,问出来了,但结果并非她想象的那样?

最后,门外传来了佳宜的名字。

“苏佳宜,出来。”

佳宜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四肢依旧保持虚软颤抖的状态,低着头,踉跄着跟着领路的太监走了出去。

她没有再被带回正殿,而是被引到了上次见李昭仪的那间西偏殿。殿内只有李昭仪和揽月,钱嬷嬷垂手侍立在下方,脸色晦暗不明。气氛比上次更加凝重。

李昭仪依旧倚在榻上,但之前的慵懒之态尽去,凤眸之中寒光闪烁,如同盯住猎物的毒蛇,一眨不眨地落在佳宜身上。那尊被打碎的笔洗碎片,被小心地放在一个铺着绒布的托盘里,置于她手边的茶台上。

“奴婢…奴婢参见娘娘…”佳宜扑通跪倒,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苏佳宜,”李昭仪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你抬起头,看着本宫。”

佳宜颤巍巍地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茫然,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点点劫后余生的卑微期盼。

“你今日说,这笔洗是赝品。”李昭仪缓缓拿起一块碎片,指尖轻轻划过断口,“告诉本宫,你是如何看出来的?你一个罪奴之女,从何处学得的这等眼力?”

来了!最核心的拷问!

佳宜的心脏狂跳,但脸上却适时地露出一丝近乎蠢笨的“困惑”和“急于辩解”的急切,语无伦次道:“回…回娘娘…奴婢…奴婢不是有意胡说八道…奴婢当时吓坏了…就怕娘娘打死奴婢…就…就胡乱喊的…”

她先是下意识地“否认”,这是符合她“蠢笨胆小”人设的第一反应。

“嗯?”李昭仪的音调微微上扬,带着危险的意味。

佳宜像是被吓到,连忙改口,带着哭腔道:“不…不是…奴婢…奴婢好像…好像以前在家里…听爹爹…跟来拜访的客人闲聊时提起过…说…说汝窑的天青釉,‘雨过天青云破处’之色,釉面温润如玉,开片自然天成…有…有‘蟹爪纹’、‘鱼子纹’…还…还说真的汝窑底足…一般…一般会有点小小的瑕疵…叫…叫什么‘芝麻钉’…”

她断断续续,努力回忆着前世听家族里请来的鉴宝大师闲聊时记下的零碎知识,并用最土气、最不专业的词汇描述出来,甚至故意说错一两个术语,显得像是道听途说、一知半解。

“奴婢…奴婢刚才吓昏了头…就看…就看那笔洗的光太亮了点…开片的纹路好像…好像有点刻意…底足又太干净光滑…就…就想起爹爹好像说过…宫里的好东西…也可能…也可能被下面的人偷偷换掉…就…就胡乱喊出来了…奴婢该死!奴婢再也不敢胡说了!”她说完又拼命磕头。

这一番话,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既解释了知识来源,又完美掩饰了她真实的鉴宝能力,更关键的是,她最后“无意”中点出了一个所有高位者都最忌惮的可能——被下面的人偷梁换柱!

李昭仪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她再次拿起碎片仔细查看,虽然她自己未必精通此道,但有了佳宜那番粗浅却切中要害的提示,再对比宫中其他确认为真的汝窑器,似乎…确实感觉有些微妙的差异。

更重要的是,佳宜的话,像一根毒刺,精准地扎进了她最敏感的神经。她得宠时日不短,底下人孝敬、各处进献的东西无数,难道就真的件件都是真品?经手的人就个个干净?

钱嬷嬷的额头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殿内再次陷入沉默。李昭仪的目光在佳宜和碎片之间来回观察。

良久,她忽然冷笑一声,将碎片丢回托盘,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倒是有点小聪明。”

她没有说笔洗是真是假,但这个态度,已然默认了佳宜的“胡说八道”可能有几分道理,至少值得怀疑。

“那个冲撞你的宫女,”李昭仪话锋一转,语气森然,“已经招了。脚下打滑,并非故意。”

佳宜心中猛地一凛!并非故意?这怎么可能?那一下撞击的力道和角度,分明就是算计好的!是那宫女扛下了所有?还是…李昭仪有意息事宁人,不想深究下去?或者说,深究下去,可能会牵扯出她也不愿意面对的人或事?

无论是哪种可能,都意味着,那个隐藏在幕后要害她的人,能量不小,而且暂时安全了。

这对佳宜来说,是极度危险的信号。

她立刻露出一种傻乎乎的、如释重负又带着点后怕的表情:“真…真的吗?不是故意的就好…吓死奴婢了…奴婢还以为…”

“你以为?”李昭仪打断她,凤眸微眯,带着一丝审视和莫名的意味,“你以为是谁要害你一个微不足道的罪奴?”

佳宜把头摇得像拨浪鼓,眼神茫然:“奴婢不知道…奴婢谁都不敢得罪…许是…许是奴婢真的太笨了,碍了哪位姐姐的眼…”她再次成功地将自己包装成一个毫无威胁、只会从自己身上找原因的傻瓜。

李昭仪盯着她看了半晌,似乎想从她脸上找出任何一丝伪装的痕迹,但最终,看到的只有愚蠢的恐惧和侥幸。她似乎终于失去了兴趣,或者说,一个罪奴的死活和心思,远不如那笔洗的真伪和背后可能存在的猫腻来得重要。

她挥了挥手,带着一丝疲惫和厌烦:“罢了。念你此次…误打误撞,也算…有功。打碎器物之过便免了。”

佳宜心中一块大石落地,连忙磕头谢恩:“谢娘娘恩典!谢娘娘恩典!”

“但是,”李昭仪的声音再次转冷,“今日之事,若在外头听到半个字的风声……”

“奴婢不敢!奴婢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佳宜抢着表态,磕头如捣蒜。

“哼,量你也不敢。滚下去吧。钱嬷嬷,”她看向下方,“给她换个差事,库房那边不是缺个登记造册的吗?让她去试试。再毛手毛脚,两罪并罚!”

从室外杂役调到库房做文书登记?这简直是从地狱到了天堂!虽然库房也是是非之地,但至少活儿轻省了许多,而且能接触到物资账目,信息量更大!

但这突如其来的“恩典”,却让佳宜的心再次提了起来。这绝非真的“恩典”,更像是一种…放在眼皮子底下监视,或者…废物利用?

“是,娘娘。”钱嬷嬷恭敬应下,看向佳宜的眼神更加复杂。

佳宜千恩万谢地退了出来,直到走出很远,回到那间低矮的耳房,被同屋宫人用各种复杂的目光注视着,她依旧维持着那副恍恍惚惚、又惊又喜又怕的模样。

婉清扑上来,抱着她低声哭泣,显然吓坏了。佳宜拍着她的背,低声安抚,眼神却锐利地扫过屋内众人。

那个陷害她的二等宫女已经不在了,据说被带出去“养伤”了。但佳宜知道,她恐怕再也回不来了。

晚上,钱嬷嬷果然派人来,让佳宜收拾东西搬去库房院角的一间小值房,虽然依旧简陋,但比大通铺强了许多。还给了她两身稍微新一点的宫女衣服。

第二天,佳宜就去库房报到。管理库房的是个姓刘的老太监,似乎提前得了吩咐,对佳宜不冷不热,指派了一个积灰的角落和一堆陈年旧账册让她先整理着,熟悉流程。

工作很枯燥,但佳宜做得一丝不苟,字迹刻意写得端正又略带笨拙,速度也不快,充分表现出“认真但能力有限”的样子。

她暗中观察着库房的人员进出、物品流转,尤其是钱嬷嬷和那几个管事太监的动静。她发现,库房的管理看似严格,实则有不少模糊地带,尤其是那些不属于宫份、而是各处“孝敬”李昭仪或李昭仪赏赐出去的物品,记录往往语焉不详。

下午,钱嬷嬷忽然来了库房,例行公事般地巡视一圈,在经过佳宜身边时,脚步未停,却极其快速而轻微地塞了一个小纸团到她正在整理的账册下面。

佳宜心中一震,面上却毫无异样,继续低头写字。

直到钱嬷嬷离开,她才借故去如厕,在无人处展开纸团。上面只有一行小字:“戌时三刻,后园西北角假山。”

佳宜的心猛地跳快了。钱嬷嬷?她为什么要私下约见自己?是为了笔洗的事?还是为了…灭口?

她迅速将纸团嚼碎咽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是陷阱,还是机遇?无法判断。但不去,恐怕立刻就会引起猜疑。

戌时三刻,天已黑透。佳宜悄悄溜出了值房,按照约定,来到了偏僻的后园西北角。这里假山嶙峋,树木荒芜,平时极少有人来。

钱嬷嬷果然等在一处阴影里,只有她一个人。

“嬷嬷。”佳宜怯生生地行礼。

钱嬷嬷转过身,黑暗中她的眼神锐利如鹰,毫无在白日的恭顺:“苏佳宜,这里没有旁人,收起你那套装傻充愣的把戏。”

佳宜心中警铃大作,但脸上依旧茫然:“奴婢…奴婢不明白嬷嬷的意思…”

钱嬷嬷冷笑一声:“不明白?那好,我问你,那笔洗,你到底有几分把握是赝品?”

佳宜沉默了一下,知道再完全装傻可能过不了关,她低声道:“奴婢…奴婢当时怕死,看得不真切…大概…六七分?”

钱嬷嬷盯着她,似乎在判断话的真伪,半晌,才压低了声音,语气带着一丝急迫和阴狠:“我不管你有几分把握。娘娘已经暗中请人查验,结果就在这两日。我现在要你一句准话,若查验出来真是假的,你能否看出,大概是…什么时候、被什么人动的手脚?或者说,能从账目上看出些什么蛛丝马迹?”

佳宜瞬间明白了!钱嬷嬷负责管理宫内器物,如果真出了被掉包的事情,她首当其冲,脱不了干系!她这是急了,想在自己被问罪之前,先一步找到替罪羊或者弥补的方法!而她这个“有点眼力”又“看似傻气”的罪奴,成了她病急乱投医的选择!

这是一个危机,也是一个…机会?一个向钱嬷嬷,乃至向李昭仪递交“投名状”的机会?

佳宜的心脏在黑暗中怦怦直跳。她的大脑飞速权衡着利弊。

帮钱嬷嬷,就是卷入更深层的浑水,风险极大。但不帮,钱嬷嬷很可能为了自保,先一步弄死她这个“不确定因素”。

她深吸一口冰冷的夜气,抬起眼,虽然依旧是一副怯懦的样子,但声音里却多了一丝古怪的“认真”:“奴婢…奴婢可以试着去看看账册…还有库房里的其他瓷器…或许…或许能对比出点什么…但是…”

“但是什么?”钱嬷嬷急切地问。

“但是奴婢需要嬷嬷行个方便…”佳宜小声说,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仿佛在提出一个极其大胆的请求,“奴婢需要看看最近一年…不,两年内,所有经手库房贵重瓷器,尤其是汝窑、官窑器物的…原始入库记录和领取记录…还有…当时经手人的画押单子…”

她提出的要求极其具体,甚至有些专业,这完全超出了一个“傻气”罪奴该有的思路。

钱嬷嬷在黑暗中猛地眯起了眼睛,再次上下打量着佳宜,目光中的审视和惊疑几乎要化为实质。

眼前这个瑟瑟发抖的小宫女,到底是真傻,还是…藏得太深?

她沉默了足足有十几秒,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好。我就给你这个方便。明日我会调你去整理旧档。但你记住,若是查不出什么,或者敢耍花样…”

后面威胁的话没说,但寒意刺骨。

“奴婢不敢…奴婢只想将功折罪,好好活下去…”佳宜连忙表忠心。

钱嬷嬷不再多言,冷哼一声,迅速消失在阴影里。

留下佳宜独自一人站在冰冷的假山下,夜风吹过,带来远处隐约的虫鸣声。

她缓缓握紧了拳头,手心一片冰凉。

她知道自己踏上了一条更加危险的路。前方是步步惊心的陷阱,也是通往权力边缘的狭窄缝隙。

那批瓷器的账目里,究竟藏着怎样的秘密?等待她的,是会致她于死地的罪证,还是……一把能撬动钟粹宫格局的钥匙?

她的“投名状”,能否成功递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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