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被忽略的细节，像散落的珠子，此刻忽然被一根线串了起来，在她心里闪闪发亮。
“妈，”她忽然开口，声音有点哽咽，“上次……你打大嫂的时候，我其实挺怕的。”
杨素芬的动作顿了顿，没回头，继续往锅里加盐：“怕我把她打坏了？”
“不是。”郑美玲摇摇头，眼泪掉了下来，“我是怕……怕你为了护着我，把自己气着了。可后来我又想，妈好像……好像一直在护着我。”
她想起妈在澡堂里推开王翠兰，说“我闺女先洗”；想起妈在托儿所门口挡住二嫂，说“我闺女的活，谁也别碰”；想起妈扇在大嫂脸上的巴掌，说“再嘴碎试试”……那些带着火药味的瞬间，此刻回想起来，都裹着暖暖的疼。
“妈，你的巴掌……好像都在护着我。”她吸了吸鼻子，笑着说，眼泪却掉得更凶了。
这是她记事以来，第一次在妈面前笑得掉眼泪。以前总觉得妈重男轻女，心里只有哥哥们，可现在才明白，妈只是把对她的疼，藏在了更硬的壳里。
杨素芬转过身，看着女儿哭红的眼睛，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下，又酸又软。她走过去，笨拙地拍了拍她的背，像小时候哄她睡觉那样：“傻丫头，哭啥？妈不护着你，护着谁？”
锅里的排骨还在咕嘟着，香气弥漫了整个屋子。郑美玲靠在妈怀里，听着她有力的心跳，忽然觉得，那些挨过的欺负、受过的委屈，都在妈这带着烟火气的怀抱里，慢慢化成了暖暖的糖。
她知道，以后的日子或许还会有争吵，还会有矛盾，可只要妈在，只要这双愿意为她扬起的巴掌在，她就什么都不怕了。
入夏的厂区门口像个热闹的集市。下工的工人穿着各色工装，背着饭盒往家走，自行车铃声、说笑声、卖冰棍的吆喝声混在一起，蒸腾的热气里飘着股子汗水和饭菜混合的味道。
杨素芬拎着菜篮子，在人群里慢慢走，眼睛却像雷达似的扫来扫去。左手边，两个姑娘蹲在地上，面前摆着块花布，上面放着些针头线脑、松紧带，不时有女工停下来挑挑拣拣；右手边，个老汉支着个小马扎，面前摆着几捆自家种的青菜，绿油油的看着就新鲜，不一会儿就被抢光了。
“买点豆角不？刚摘的，嫩得很！”老汉的吆喝声刚落，就被两个女工围住了。
杨素芬站在旁边看了会儿，心里忽然冒出个念头——这厂区门口人流这么多，要是摆个摊，卖些工人用得上的东西，说不定能挣钱。
她想起郑美玲最近在夜校学了记账，还跟着邻居张大妈学做针线活，绣的鞋垫针脚细密，还能在上面绣个简单的花样。上次小梅拿着一双去厂里，被好几个女工围住问在哪买的，说比供销社卖的好看还便宜。
“要是把美玲做的鞋垫拿来卖，会不会有人买？”杨素芬摸了摸口袋里的几块钱，那是她这个月省下来的生活费，心里盘算着——买块便宜的白布，让美玲绣上花样，成本不高，卖个五毛钱一双，除去本钱，多少能挣点。
正琢磨着，肩膀被人撞了下，一个年轻工人急急忙忙地跑过，手里的饭盒“哐当”撞在她的菜篮子上，里面的西红柿滚了出来，摔在地上烂了一个。
“对不起对不起！”年轻工人停下脚步，满脸歉意。
“没事。”杨素芬摆摆手，捡起地上的西红柿，烂了的那个随手扔进旁边的垃圾桶，“下次慢点，别摔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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