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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的风卷着厂区的煤渣子往筒子楼里灌,郑建明揣着张皱巴巴的工资条,站在四楼楼梯口磨磨蹭蹭,脚边的墙根积着层灰,被他的鞋跟蹭出几道白印。
工资条上的数字刺得他眼睛疼——这个月本该发四十五块八,现在被划掉,改成了二十八块五,旁边用红墨水写着“次品扣款”四个大字,像道血口子。
他在针织厂的打包车间上班,前天打包时走神,把二十件残次的线衣混进了合格品里,发到供销社被退了回来,厂长在大会上点名批评,还说要扣他半个月工资。
“妈,我回来了。”他掀开门帘时,杨素芬正在给煤炉添煤,橘红色的火苗舔着炉壁,映得她侧脸的轮廓有点模糊。郑美玲坐在桌边算账,面前摊着本旧账簿,是杨素芬让她学记账时用的。
杨素芬没回头,手里的煤铲往炉子里一送,火星子“噼啪”溅出来:“今天咋回这么晚?厂里加班?”
“嗯……加了会儿班。”郑建明把工资条往裤兜里塞,手却有点抖。他知道这事儿瞒不住,可一想到妈这阵子的脾气,就浑身发怵。
郑美玲抬起头,见他脸色不对,小声问:“三哥,你咋了?脸色这么难看。”
“没事。”郑建明避开她的目光,往桌边凑了凑,闻到锅里飘出的玉米粥香,肚子“咕噜”叫了一声,可没心思吃。他磨蹭了半天,终于从兜里掏出工资条,往桌上一放,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妈,这个月工资……被扣了。”
杨素芬夹煤的手顿了顿,慢慢转过身,拿起工资条。她的手指粗糙,指腹上带着常年干活磨出的茧子,捏着薄薄的纸片,却像捏着块烙铁。
“次品扣款?”她盯着那四个字,眉头一点点皱起来,“你把残次线衣混进合格品里了?”
“我……我就分神了一下……”郑建明的声音更虚了,“那天我弟建华在学校又闯祸,老师让我去学校,我心里着急,打包时没看仔细……”
“怪建华?”杨素芬把工资条往桌上一拍,声音陡然提了半度,“他闯祸是他的事,你上班走神是你的事!厂里的规矩白定的?残次线衣流出去,砸的是针织厂的牌子,丢的是你自己的脸!”
郑美玲吓得缩了缩脖子,手里的笔差点掉在账簿上。她还是头一次见妈对三哥发这么大火,以前三哥就算把厂里的纱线偷偷拿回家,妈也只是叹口气,从没像现在这样瞪着眼骂。
“可扣了快一半工资啊!”郑建明的声音也高了,带着股委屈,“二十八块五够干啥?连买煤的钱都不够!妈,你去厂里跟厂长说说情呗?就说我是初犯,下次再也不敢了……”
“我不去。”杨素芬把煤铲往炉边一靠,铁柄撞在砖墙上,发出“当”的一声响,“你自己犯的错,自己去认。求情?我去替你求啥情?求厂长看在你上班走神的份上,别扣你工资?还是求他以后让你随便打包残次品?”
“我不是那个意思!”郑建明急了,往杨素芬面前凑了两步,“妈,你就去一趟嘛!厂长跟我爹以前是同事,看在我爹的面子上,他肯定会给你这个情的!你不去,这个月家里的家用我咋交?我自己都不够花……”
“不够花就少花!”杨素芬瞪着他,眼里的光像针一样扎人,“从今天起,晚饭减半,省下来的粮票给美玲。你要是嫌钱少,就晚上去厂里的废料堆捡点线头,攒多了能卖钱——总比干等着扣工资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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