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翠兰被她看得心里发怵，可嘴上还不肯服软：“你……你偏袒她！她就是个丫头片子，将来也是要嫁出去的，哪能跟我比？我肚子里可是……”
“肚子里揣着啥也得讲规矩！”杨素芬往前迈了一步，王翠兰下意识地往后缩，“这澡堂是厂里的，不是你家炕头。先来后到，老少有序，不懂就回家问你娘去！”
她指了指墙上贴着的澡堂守则，红纸黑字写着“文明洗浴，互谅互让”：“看清楚没？再敢在这儿撒泼，我就去找你们车间主任说道说道，让他评评理，是你占着水龙头欺负人对，还是我护着我闺女对！”
王翠兰的气焰顿时矮了半截。她最怕的就是车间主任，上个月她偷偷把厂里发的劳保手套拿回家给娘家，差点被主任知道，要是这事再捅上去，指不定要扣多少工资。
“我……我不洗了还不行吗！”王翠兰气呼呼地把盆里的水泼掉，胡乱地往身上套衣服，扣子都扣错了位，“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摊上你这么个婆婆！”
她拎着东西摔帘子而去，布帘子被她掀得“啪啪”作响，震得顶上的水珠“滴答滴答”往下掉。
澡堂里静了几秒，随即爆发出低低的议论声，这次却全是向着杨素芬的：
“杨师傅说得对！王翠兰早就该治治了，上回还抢我家姑娘的热水呢！”
“就是，凭啥临时工就不能用好水？美玲那丫头在食品厂可勤快了，比她二嫂强多了！”
杨素芬没接话，只是拿起郑美玲带来的胰子，往她手里一塞：“洗吧，妈在这儿等着。”
郑美玲看着哗哗流淌的热水，又看看妈被汗水浸湿的后背，眼眶忽然就红了。热水浇在身上，烫得她皮肤发疼，可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暖着，从心口一直热到四肢百骸。
她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被人这么护着。以前在家，好吃的要先让哥哥们，新衣服要等哥哥们穿旧了才能轮到她，连洗澡都得等家里的男人和嫂子们洗完，剩下点凉水匆匆擦一把就算完事。
“妈……”她哽咽着开口，声音被水声盖得有点模糊。
“洗快点，别耽误了上夜校。”杨素芬转过身，靠在水泥墙上，从口袋里掏出块水果糖，剥开糖纸塞进嘴里，“晚上想吃啥？妈给你做肉夹馍。”
郑美玲用力点点头，不敢再多说，怕眼泪掉下来被妈看见。她快速地搓洗着，热水冲走了身上的汗渍和疲惫，也好像冲走了这么多年积压在心底的委屈。
等她洗完澡换好衣服，杨素芬已经把地上的土豆捡回网兜。娘俩并肩走出澡堂，夕阳把她们的影子拉得老长，叠在一起，像从未分开过。
“妈，你咋知道我在这儿？”郑美玲小声问。
“回家没见你，问了张大妈，她说看见你往澡堂来了。”杨素芬嚼着糖，含糊地说，“就知道你二嫂那德性，见了好处就想占，不看着点准吃亏。”
郑美玲没说话，只是悄悄往妈身边靠了靠，肩膀碰到一起，暖暖的。
快到筒子楼时，就听见王翠兰的哭嚎声从三楼传下来：“郑建军你个窝囊废！你妈都骑到我头上来了！你还不帮我说话！我要回娘家！”
杨素芬脚步没停，只是往楼上瞥了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让她闹。闹够了就知道，这家里谁说了算。”
她拉着郑美玲的手，一步一步踏上楼梯，脚步声沉稳有力，像是在宣告什么新的开始。筒子楼里的议论声、哭闹声还在继续，可郑美玲觉得，有妈在身边，那些声音好像都变得不那么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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