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国栋坐在靠近厨房门口的小板凳上，面前放着一个大铝盆，里面是发酵好的面团。他粗壮的手臂有节奏地用力，反复揉压着面团，发出沉闷而令人安心的“砰砰”声。黝黑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嘴角比平时抿得更紧，每一下揉压都仿佛带着一股沉甸甸的力道。偶尔停下来，他会摸出别在耳朵上的半截卷烟，凑到鼻尖闻一闻，又不点火，只是沉默地看一会儿面团上被手指按下去又慢慢回弹的凹坑。
沈念安拿着抹布，仔细地擦着已经锃亮无比的桌子。从这张到那张，动作缓慢，有些心不在焉。抹布划过木质桌面的纹理，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她耳朵却竖着，捕捉着门外巷子里的每一点动静——自行车铃铛、早起邻居的招呼声、甚至是远处隐约的汽车喇叭…每一次不寻常的停顿或陌生的声响，都会让她擦拭的动作微微一顿，心脏下意识地收紧。
直到那声音被确认无害，她才悄悄松一口气，继续手里的活计。柜台最里面，那个被抹布盖着的小木盒，像一个沉默的禁忌，她强迫自己不去看，不去想。
后院里传来“哗哗”的水声和沈念平有些烦躁的嘟囔，似乎在冲洗晾晒的箩筐，弄得水花四溅。念禾大概还没醒，楼上静悄悄的。
这种安静，不同于往日清晨那种充满期待的宁静，而是一种被无形之物挤压着、小心翼翼维持着的脆弱平衡。
“叮铃——”
门口的风铃突然清脆地响了一声。
店里三个人的动作几乎同时定格，像被按下了暂停键。林秀芬的勺子停在半空，沈国栋揉面的手猛地攥紧，沈念安倏地抬头看向门口，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抹布。
进来的是巷口开杂货铺的老陈头，趿拉着布鞋，手里拎着个空酱油瓶，睡眼惺忪。
“老沈，打半斤酱油，家里的烧菜用完了。”老陈头打着哈欠，把瓶子放在柜台上。
凝固的空气瞬间流动起来。
林秀芬脸上立刻堆起有些僵硬的笑：“哎，好，马上。”她放下勺子，快步走过来。
沈国栋低下头，继续用力揉面，只是“砰砰”声更响了些。
沈念安悄悄松开攥得发白的手指，拿起酱油瓶，走到大缸前，揭开木盖，用提子小心地打酱油。琥珀色的液体注入瓶中，散发出浓郁的酱香。
“老陈，这么早。”沈国栋闷闷地开口，算是打了招呼。
“唉，人老了，睡不着。”老陈头靠在柜台边，眼神在略显冷清的面馆里扫了扫，“你们家阿屿呢？前几天还看见，这又出门了？年轻人就是忙哈。”
提到阿屿，林秀芬接酱油瓶的手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差点没拿稳。沈念安迅速伸手扶住，接过瓶子，稳稳地放在柜台上，声音尽量平稳：“他…有点事，出去几天。”
“哦…”老陈头似乎没察觉异样，付了钱，拎起酱油瓶，晃晃悠悠地走了，“走了啊，生意兴隆。”
风铃再次响动，门关上。
面馆里又恢复了之前的安静，但那种紧绷感，却因为这次短暂的、正常的打扰，似乎稍微缓解了一丝丝。就像坚冰被敲开了一道微不可见的裂隙。
林秀芬看着窗外老陈头远去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喃喃道：“…没事就好。”
沈国栋揉面的动作放缓了些，看着盆里光滑柔软的面团，突然开口道：“一会儿…多炸点油酥吧。阿屿…好像挺爱吃拌面时放一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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