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眼神，在唐生智模糊的泪眼中，仿佛带着沉重的失望和无声的诘问。
巨大的悲哀、无法挽回的挫败感、撕心裂肺的痛苦……
所有压抑的情绪如同溃堤的洪流，瞬间冲垮了这位南京守备总司令最后的堤防。
他猛地推开了身边士兵搀扶的手，踉跄着，一步步，拖着如同灌了铅的双腿，艰难地挪到那座高大的铜像前。
在三人惊讶、悲恸的目光中，这个一路血战、带领着他们绝地反击、如同磐石般强硬的统帅，如同失去所有力量的孩子，双膝一软，重重地跪倒在冰冷破碎的地面上。
膝盖砸进碎石瓦砾的疼痛微不足道，远不及心中那撕心裂肺的愧疚与自责之万一。
满是血污和硝烟的手，颤抖着抬起，轻轻地触摸到那沾满污秽的青铜底座。
“先生……”
他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孟潇无能！对不起您在天之灵！”
“我本来想用尽自己毕生所学和先知先觉，帮助南京渡过难关，可是如今城破人亡！满目疮痍！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连您的雕像都被这滔天血海玷污，被倭狗的炮火轰斜了身子……”
“孟潇惭愧！守不住南京城！护不住南京百姓！更带不好这些兄弟！”
他的目光痛苦地扫过身边仅存的三个士兵，每一个疲惫而决然的面孔，都像是一把剜心的小刀。
士兵们死死咬着嘴唇，强忍着同样要夺眶而出的泪水，身体因巨大的悲痛而微微颤抖。
“一路走来，那么多热血儿郎为了这座南京城！为了这口气！把骨头都炸碎在倭狗的坦克底下！把心口都扑在倭狗的机枪前面！！王铁柱！陈振华的兵！赵教授！李营长！还有无数我连名字都叫不上来的好儿郎！！”
“现在！都没了！都化作了一笔笔血账！都埋在了这南京城的焦土里！！剩下我们几个，又还能挡多久……”
他昂起的头颅似乎耗尽了所有力气，慢慢地、沉重地低垂下去，抵在那片污秽粘腻的铜像基座上。
“先生，孟潇无能，今日事不可为，这南京城保不住了，您一手缔造的国都，这千年金陵，终究是葬送在我唐生智手里，我愧对南京城那些被迫害的平民，愧对手底下那些对我充满信心的好儿郎，愧对这满城冤魂……”
就在唐生智几乎被这巨大的自责和绝望彻底压垮，头颅抵着冰冷的青铜无言哽咽之时。
一个毫无情绪波动的电子合成音，如同来自天外般，毫无征兆地在唐生智脑海中响起。
叮咚！最高层级战场紧急通讯触发！友军识别信号接入：国民革命军第5军，第九师加强团！目标距离：11.7公里！实时定位地图更新！
几乎伴随着这声音在脑海响起，一幅清晰、不断变化标记的电子地图瞬间覆盖了唐生智的视界。
代表自己位置的蓝色光点旁，一个醒目的绿色箭头，正以一个令人心跳骤停的速度，从南京城西北方向的燕子矶一带，沿着长江南岸的江滩区域，疯狂地向代表着下关码头的红叉符号冲击！
国民革命军第五军第九师加强团？
这是张治中的部队！
不是说最快也要48小时才能到？
现在还没到48小时，怎么可能这么快？！
南京城西北，下关废墟边缘。
硝烟呛得人肺叶灼痛。
唐生智眼中赤红的血色尚未退去，系统冰冷的提示音和那幅活过来的动态地图，如同兜头浇下的冰水，瞬间将他濒临崩溃的神经浇得一个激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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