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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秦天离开养心殿时,天光已近黎明。
他踏出殿门的那一刻,深秋的冷风灌入他玄甲的缝隙,却丝毫无法吹熄他胸中那团被彻底点燃的、名为“敬畏”的烈火。
他以为自己见识过人间最极致的恐怖,也曾面对过足以让神佛都为之动容的生死考验。
可直到今日,他才真正明白,这世间最令人恐惧的,从来不是刀锋与死亡。
而是在那位看似病弱的少年天子面前,你所有的秘密、所有的过往、所有的挣扎,都如掌上观纹般,无所遁形!
他如神祇般,轻易地剖开了你最深沉的灵魂,将你所有的骄傲与挣扎都碾成齑粉,然后又用一种近乎创世的姿态,为你重塑了存在的意义。
这不是收服。
这是......神谕!
是一种更高维度的生命,对一个迷途的“BUG”进行的格式化与再编程!
从今往后,他,秦天,不再是那个背负着前世记忆,在迷惘中挣扎的兵王。
他是天子手中,最锋利、最决绝、也是最无情的......屠刀!
专门,为斩尽天下一切“乱命之人”而存在!
就在秦天心神激荡,准备返回城外驻地,用最严酷的方式,将天策卫这把刀磨砺得更加锋利之时,小安子那如同鬼魅般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侧。
“秦将军,陛下有旨。”
秦天立刻收敛心神,躬身行礼:“臣,恭听圣谕!”
小安子的脸上,依旧是那副恭顺谦卑的笑容,但说出的话,却带着一股足以让整座京城都为之震动的、毫不掩饰的张扬与霸道!
“陛下说,朕的刀,要用黄金来磨,要用白银来铸!”
“传朕旨意,开内帑,提黄金十万两,白银五十万两,即刻送往天策卫驻地!此为天策卫成立之赏,亦为玄镜司荡寇之功!”
“朕要让天下人都知道,为朕效命者,当享泼天富贵!与朕为敌者,必坠无间地狱!”
轰!
秦天的大脑,再一次被这石破天惊的旨意,轰得一片空白!
黄金十万两!白银五十万两!
这几乎是掏空了先帝留下的、本就不甚充裕的内库!
在如今国库空虚,连边军军饷都时常拖欠的窘迫境况下,陛下竟然......竟然用如此豪奢、如此不计后果的方式,来为他这支刚刚成立的新军,铸造军魂?!
这不是赏赐!
这是在用金山银海,向满朝文武,向天下所有心怀叵测之人,发出一个最明确、最狂妄的信号!
——朕,不差钱!
——朕,要用这足以买下半座京城的财富,给自己,打造一把举世无双,锋利到足以斩断一切的刀!
这道旨意,如同一道惊雷,在黎明前的京城上空,轰然炸响!
当那一百口由禁军精锐亲自护送的、沉重到让地面都为之震颤的巨大木箱,在光天化日之下,被浩浩荡荡地运出皇城,一路向着城外天策卫驻地而去时,整座京城,彻底沸腾了!
街道两旁的百姓、商贾,无不伸长了脖子,看着那从箱子缝隙中透出的、几乎要闪瞎人眼的璀璨金光,一个个目瞪口呆,议论纷纷。
“天呐!那是什么?是金子!全是金子!”
“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皇帝陛下这是要干什么?”
“听说是赏给城外那支新成立的‘天策卫’的!就是前几天在通惠河畔,砍瓜切菜一样平了漕帮叛乱的那支神兵!”
“我的乖乖!当兵能有这么大的赏赐?这......这简直比抢钱还快啊!”
百姓们看到的是财富与皇恩浩荡。
而那些隐藏在人群中,来自各方势力的探子,看到的却是另一番景象。
他们看到的是那位新君,毫不掩饰的杀伐之意!
那不是赏赐!
那是皇帝亲手为自己的屠刀,浇筑的黄金之刃!
这把刀,如此昂贵,如此锋利,一旦出鞘,必然要饮下足够分量的鲜血!
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问题,在所有人的心中,同时浮现。
这把用黄金铸成的刀,第一个要砍的......会是谁?
......
相府,书房。
气氛压抑得如同凝固的死水。
当朝首辅,顾秉谦,静静地立于书案前,手中握着一管紫毫笔,悬于一张上好的宣纸之上,久久没有落下。
他面前,几名顾党的核心官员,个个面色凝重,额上甚至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首辅大人,此事......太过蹊跷了!”户部侍郎率先打破了沉默,声音干涩,“那小皇帝,竟将内帑几乎搬空,去赏赐一支区区三千人的新军!他......他到底想做什么?如此行事,与昏君何异?!”
“昏君?”顾秉谦终于动了,他缓缓放下笔,端起手边的茶盏,用杯盖轻轻撇去浮沫,动作一丝不苟,仿佛外界的惊涛骇浪,丝毫不能影响他的心境。
他吹了吹热气,淡淡地道:“一个能在登基三年后,于无声无息间,布下天罗地网,一夜之间将我顾家在京城的布置连根拔起,并且反手坑杀了数千漕帮乱匪的皇帝,你觉得他会是昏君?”
一句话,让在场所有人,噤若寒蝉。
是啊。
他们都下意识地忽略了这一点。
那个在他们印象中,一直病病歪歪,任人摆布的少年天子,已经用最血腥、最酷烈的方式,向他们展露了獠牙。
“他这是在......示威。”顾秉谦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他在用这种最张扬、最愚蠢的方式,告诉我们所有人,他有钱,他有兵,他......准备要动手了。”
“那......那我们该如何应对?”一名官员颤声问道。
顾秉谦将茶盏重重地放在桌上,发出一声闷响。
“静观其变!”
他眼中闪过一丝老谋深算的阴冷。
“他越是如此张扬,就越是说明他底气不足,急于立威!这把刀,虽然用黄金铸造,但终究是一把新刀,刀柄,还未必握得稳!”
“传令下去,让所有人都给老夫安分一点!他想砍,就让他砍!老夫倒要看看,他这把黄金刀,敢不敢,又能不能,砍到我顾家的头上!”
......
城外,天策卫驻地。
气氛,已经不能用“热烈”来形容,而是彻底的“疯狂”!
当那一百口大箱子被打开,当那金灿灿的黄金与白花花的银锭,如同小山一般堆积在校场中央时,三千名刚刚经历过血战洗礼的北境悍卒,彻底疯了!
他们发出了震天的、野兽般的咆哮!
他们不是没见过钱,但他们从未见过如此直接、如此粗暴、如此震撼人心的赏赐!
这根本不是赏钱,这是在往他们每个人的骨子里,注入一股名为“天子亲军”的无上荣耀!
秦天站在高台之上,看着下方一张张因为极度兴奋而涨得通红的脸,感受着那股冲天而起的、狂热到足以焚烧一切的士气,他的心脏,也在剧烈地跳动。
他终于明白了陛下此举的深意!
何为帝王心术?
这,就是帝王心术!
用最绝对的利益,捆绑最纯粹的忠诚!
他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发表一番激昂的训话,将这股士气彻底化为战力时,一名亲卫匆匆上前来报。
“将军,锦衣卫指挥使周淳大人求见,说有陛下密旨。”
秦天心中一凛。
刚给了天大的恩宠,立刻就有任务上门了。
他知道,真正的考验,来了。
中军大帐内,金银的光芒从帐外映入,将一切都染上了一层富贵逼人的色彩。
周淳依旧是那身不带丝毫尘埃的飞鱼服,他沉默地站在帐中,与周围狂热的气氛格格不-入,如同一块万年不化的寒冰。
他没有多余的废话,直接从怀中取出一份密封的卷宗,双手奉上。
“秦将军,陛下口谕,命你亲启。”
秦天接过卷宗,撕开火漆。
展开之后,只看了一眼,他那双鹰隼般的眸子,便骤然一缩。
那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的全是当朝漕运总督,二品大员李淮安的罪证!
克扣军饷,私通漕帮,倒卖官粮,草菅人命......每一条,都触目惊心,罄竹难书!
最关键的是,这份情报的来源,标注着两个新生的、却足以让任何人感到胆寒的名字——明察司与暗听司。
这正是玄镜司内部,锦衣卫与大内缉事监的新代号!
秦天看完,合上卷宗,神色已经恢复了平静,只是那眼神,却比之前更加锐利。
“周指挥使,此人......”
“此人,乃是当朝首辅,顾秉大人的亲外甥。”周淳用一种毫无感情的语调,说出了这个早已在秦天预料之中的答案。
果然如此!
秦天的心,非但没有感到棘手,反而燃烧起一股更加炽烈的战意!
天大的恩宠,就要配最艰巨、最得罪人的任务!
这才是陛下对他的信任!这才是他这把“天子之刃”存在的意义!
他正要抱拳领命,周淳却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缓缓地摇了摇头。
“秦将军,陛下的旨意,不止于此。”
周淳的目光,变得无比深邃,他一字一顿地,将何岁那冰冷到极致的、真正的敕令,复述了出来。
“陛下说:‘朕的刀,刚用黄金磨好,总要找块够分量的磨刀石来试试锋芒。’”
“‘朕给你三天时间,不是让你去查抄,而是让你带着天策卫,直接去漕运总督衙门,给朕把他绑到菜市口!’”
“‘朕要人赃并获,铁证如山,当着全城百姓的面,宣读他的罪状,然后......斩了!’”
说到这里,周淳的声音,已经冷得像是从九幽地府吹出的寒风。
“‘朕要让他那身二品绯红官袍,被他自己的血,彻底染红!’”
此言一出,整个大帐内的空气,仿佛都被抽干了!
秦天浑身的血液,在这一刻,轰然引爆!
他想过陛下会很,却没想过会狠到如此地步!
这不是查案,不是审判!
这是游街!是示众!是当着满朝文武和全城百姓的面,将顾家的脸面,连同他外甥的项上人头,一起狠狠地斩下来,再踏上一万只脚!
这是在向整个旧的官僚体系,发起最直接、最血腥的挑战!
“末将......遵旨!”
秦天单膝跪地,声音铿锵如铁,眼中爆发出饿狼般的精光!
然而,就在他准备起身离去之时,周淳再次开口,叫住了他。
“秦将军,陛下......还有最后一道口谕。”
秦天猛然回头。
只见周淳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一抹混合着敬畏与狂热的复杂神色,他用一种近乎梦呓般的语调,将那句足以让鬼神都为之战栗的诛心之言,轻轻吐出:
“陛下说:”
“‘斩了他之后,把他那件被血染红的官袍,给朕原封不动地,送到顾秉谦的府上。’”
“‘告诉他,这是朕......送他的第一份寿礼。’”
周淳的目光,死死地盯着秦天,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雷霆万钧的力量。
“‘下一件,朕会亲自......给他穿上!’”
话音落下的瞬间,秦天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让他浑身的汗毛,根根倒竖!
他身体剧震,看向皇宫的方向,那眼神,已经不再是敬畏。
而是,在仰望一尊真正的,执掌生杀,言出法随的......魔神!
这已经不是宣战书了!
这是直接将血淋淋的战利品,扔到了顾秉谦的脸上,指着他的鼻子告诉他——
下一个,就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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