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叔说，这水浇过的花椒苗，叶子都卷了。”林舟的指尖在屏幕上划着，突然停在张照片上：烂尾楼的墙角插着块警示牌，“此处禁止倾倒”的字迹被涂鸦覆盖，露出底下“万隆集团”的落款。
走廊里传来皮鞋声，高明的军大衣扫过门框，带进来股寒气。“方案拟得怎么样了？”他往椅背上一靠，从怀里掏出个锡纸包，里面是晒干的花椒籽，“张副市长的侄子今早来电话，说有机肥的事可以让让步，但污水处理厂的设备，必须用他指定的牌子。”
林舟的钢笔在“德国设备”四个字上顿住，墨珠洇透纸背。“高县长，合同里写得清楚，要和产业园的型号一致。”他调出设备参数表，“国产设备的过滤精度达不到，处理后的水排进青溪河，等于白搭。”
“白搭不白搭，不是你说了算。”高明把花椒籽撒在桌面上，用手指扒拉着，“考察组要的是‘亮点’，不是‘精度’。你把污水处理厂的牌子换成德国的，里面装什么，谁看得出来？”他突然压低声音，“万隆集团说了，每台设备给你加两万回扣，够你女儿在省城报三年兴趣班。”
窗外的风卷着雪沫子打在玻璃上，像无数只手指在挠。林舟想起父亲留下的铁盒，里面有张泛黄的发票，是当年买检测仪器的，备注栏写着“宁买贵的，不买假的”。他突然站起来，把方案往高明面前推：“这个项目我接，但设备必须按合同来。否则，我现在就去纪委辞职。”
高明的手指僵在花椒籽上，突然抓起把往林舟脸上撒：“你爹就是这么个犟种！当年非要换进口防渗膜，结果呢？还不是喂了鱼！”他的眼睛红了，军大衣的扣子崩开两颗，“我告诉你林舟，这项目就是个套！你接了，就得听张副市长的；不接，王局长明天就把你驳假外资的事捅到市里，说你破坏营商环境！”
林舟抹掉脸上的花椒籽，指尖沾着股辛辣的麻。“我爹当年换防渗膜，是因为国产的用了半年就裂了。”他往高明面前凑了凑，声音比青溪河的冰还冷，“您要是没忘，就该记得，那批国产膜，是您经手采购的。”
高明突然像被抽走了骨头，瘫坐在椅子上。窗外的雪停了，阳光透过云层照在烂尾楼上，钢筋骨架在雪地里投下蛛网般的影子。林舟抓起方案往外走，走廊里撞见王局长，对方手里的文件袋鼓鼓囊囊，看见他，突然笑得像颗泡发的花椒：“小林，听说你接了烂尾楼？晚上我做东，万隆集团的刘总会来，正好谈谈合作。”
“不必了。”林舟侧身避开，王局长身上的古龙水味呛得他喉咙发紧——和老周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都是万隆集团年会上发的限量款。
下午去城东勘察时，郭守义已经在烂尾楼前等着，手里的检测仪屏幕闪着红光。“总铅0.021。”老人往地基深处指，“我用洛阳铲取了土样，下面三米就是暗管，直通红溪河。”他突然压低声音，“刚才看见万隆集团的刘总进了县府大楼，跟张副市长的秘书走在一起。”
林舟踩着碎砖往楼上爬，积雪在脚下咯吱作响。三楼的墙面上有片深色的污渍，像被水浸泡过的痕迹，凑近了闻，有股淡淡的机油味。他掏出手机拍照时，镜头里突然闯进个穿黑夹克的男人，是万隆集团的保安队长，上次在医院堵过李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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