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笔尖在纸上划出沙沙的响，林舟写下："1. 青溪河水质出现微量重金属超标，需排查污染源；2. 加快有机认证进度，确保春节前完成；3. 污水处理设备试运行期间，每日公开监测数据。"写完才发现，"隐患"两个字被自己圈了又圈，墨色深得像要穿透纸背，渗进东河村的土地里。
手机在深夜突然亮了，是省农业农村厅的短信："有机认证已获批，电子版明日可查。"林舟望着窗外的雪，突然想起赵老栓说的，花椒树要经冬雪冻过，来年才结得更红。他把《考核表》折起来，塞进父亲留下的铁盒里，和那份泛黄的《青溪河治理规划》放在一起——规划书上的钢笔字力透纸背，"007"的编号旁边，父亲画了棵小小的花椒树。
桌角的日历上，"换届"两个字被红笔圈着，像只睁着的眼睛。林舟知道，这张"合格"的考核表不是结束，刘副县长的便签、王局长的假外资、老周的小动作，都只是开始。张副市长的秘书突然到访，考察组提前行程，背后藏着的暗流，比青溪河的冰面下更汹涌。
他抓起钢笔，在《考核表》背面画了棵花椒树，枝桠上结满通红的果子，树下的河水清清亮亮，映着个小小的人影，像父亲，又像自己。雪还在下，落在窗台上，积起薄薄一层，像给这暗流涌动的县城，铺了层暂时的白。但林舟清楚，等雪化了，该来的总会来——比如常务副县长高明的"暗示"，比如那场躲不开的换届博弈。
他把铁盒锁进抽屉时，听见走廊里传来脚步声，轻得像猫。窗外的花椒园里，雪压弯了枝头，却压不住来年要冒的新芽。林舟摸了摸口袋里郭守义的检测报告，指尖的温度，比暖气更能焐热这寒冬里的等待。
林舟刚把《考核表》锁进抽屉，走廊里就响起了军靴碾过碎雪的声音。常务副县长高明的秘书小郑抱着个牛皮纸袋站在门口，睫毛上还沾着雪粒：“林主任，高县长在办公室等您，说有机认证的事，他有办法让市里考察组优先看。”
办公室的暖气片上烤着双棉鞋，花椒粉混着皮革的味道在屋里弥漫。高明正用父亲那支英雄钢笔在文件上签字，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像极了小时候听他在自家炕头算账的动静。“认证批了？”他头也没抬，钢笔在“同意”两个字上顿了顿，墨团晕成朵小小的花，“张教授今早给我打电话，说你父亲的配方确实比有机肥好——当年他就该听你爹的，别搞什么面子工程。”
林舟的手指在文件袋边缘摩挲。袋子里是省农业农村厅的红头文件，电子版认证报告被打印得整整齐齐，右上角贴着张黄色便签，是高明的字迹：“已与考察组王组长打过招呼，重点观摩。”他突然想起昨晚郭守义说的，尾矿库的防渗膜裂了道缝，渗出的废水正往青溪河渗——这事高明不可能不知道，他分管环保三十年，闭着眼都能闻出河水里的猫腻。
“高县长费心了。”林舟把文件推回去半寸，“但设备调试还没完成，恐怕……”
“没完成可以装样子。”高明突然把钢笔拍在桌上，笔帽弹起来撞在茶杯上，发出清脆的响，“王局长昨晚在青岚饭店请了考察组，桌上摆的都是你东河村的花椒——他说这是招商局引进的新品种，跟你没半毛钱关系。”他往林舟面前凑了凑，军大衣上的樟脑丸味混着酒气扑过来，“换届名单下周就要报，你觉得凭个‘合格’，能争得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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