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舟望着窗外，青溪河结了层薄冰，阳光照在上面，碎成千万片亮闪闪的刀。"认证材料上个月就报上去了，省农业农村厅说年底前能批。"他翻开手机里的物流记录，"德国的污水处理设备上周到港，安装队明天就进山——这些都符合考核标准第4.2条。"
综合科老马抱着摞档案进来，"求真务实"的保温杯上多了道新的茶渍。"这是各部门的互评表。"他把最上面那张推给林舟，"环保局给你打了优秀，但招商局写的是需加强沟通协调。"表格边缘的折痕里卡着张便签，是刘副县长的字迹："对企业过于严苛，影响营商环境"。
走廊里传来皮鞋声，刘副县长裹着股寒气进来，军大衣上沾着雪粒子。"认证没下来就是没下来。"他往《考核表》上拍了份文件，是省农科院的《补充说明》，"张教授说你们的有机肥用量比标准少了15%，这就是隐患。"
林舟的钢笔在"隐患"两个字上划了道竖线。"那是因为我们用了父亲当年试验的配方，用花椒籽饼代替了部分有机肥。"他调出检测报告，"土壤有机质含量反而提高了0.3个百分点，这是创新，不是隐患。"
县长突然敲了敲桌铃，搪瓷铃面的锈迹在灯光下像片干涸的血迹。"别争了。"他往林舟的考核表上盖了个"合格"的章，"市里下周来考察，你把设备安装进度赶一赶，争取现场观摩时能试运行。"
散会后，林舟在走廊被郭守义拦住，老人手里的水质检测仪屏幕还亮着。"青溪河的冰面下，我测到点奇怪的东西。"他往林舟手里塞了份报告，第三页的曲线图突然向上翘，像条被冻僵的蛇，"像是重金属，但浓度很低，不知道哪来的。"
林舟的手指在"总铅0.015mg/L"那行顿住，比上个月高了0.002。"是不是上游的尾矿库融雪冲下来的？"他想起父亲日记里的话："冬天的污染最隐蔽，冰面会盖住所有秘密。"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上市公司李总发来的视频。车间里的萃取设备已经安装过半，穿白大褂的技术员正往反应釜里倒东河村的花椒，蒸汽腾起的瞬间，画面里飘进片雪花。"有机认证没下来，银行的贷款放不了。"李总的声音裹着电流声，"如果月底前到不了账，工人工资就得拖欠——这可是考核里的一票否决项。"
回到办公室时，桌上多了个快递盒，寄件人是邻市环保局的老同学。打开一看，是王总的案卷副本，其中一页用红笔标着："2024年9月，曾向青溪河偷排废水三次，每次约5吨"。附页的监测数据显示，污染因子和郭守义今天测到的一模一样。
林舟抓起电话，听筒里的忙音像把钝锯子。"喂，市生态环境局吗？我要报......"话没说完就被掐断，是刘副县长的短信进来："市里考察组明天到，别整出幺蛾子——张副市长的秘书刚来过电话。"
窗外的雪突然大了，青溪河的冰面在暮色里泛着青灰色。林舟翻开《考核表》的最后一页，"存在问题及改进方向"那栏还是空白。他想起父亲当年的考核表，在档案室见过，最后一页写着："宁可得不合格，也不能让子孙后代骂"。
钢笔尖在纸上划出沙沙的响，林舟写下："1. 青溪河水质出现微量重金属超标，需排查污染源；2. 加快有机认证进度，确保春节前完成；3. 污水处理设备试运行期间，每日公开监测数据。"
" ["create_time"]=> string(10) "175470285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