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舟喝了口茶，辛辣的味道从喉咙一直烧到胃里。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妻子发来的视频，她正摸着肚子在病房里散步，床头柜上摆着赵老栓孙女缝的花椒壳小熊。"医生说明天可以出院了，"她的声音带着笑意，"宝宝在踢我呢，好像知道爸爸干了件大事。"
省农科院的车要走时，张教授往林舟手里塞了包种子。"这是改良过的花椒品种，挂果期能提前两个月。"他往花椒林深处望，"记得多施有机肥，你爹当年试验成功的配方，我整理成手册了，电子版发你邮箱。"
林舟握着那包种子，指尖能感受到颗粒的饱满。远处的山头上，村民们正挥着锄头平整土地，准备建产业园的围墙。赵老栓的嗓门最亮，唱着东河村的老调子，歌词里有青溪河，有花椒树，还有永远不会被忘记的人。
回到县府大楼时，综合科老马正蹲在走廊里擦地，"求真务实"的保温杯放在一旁，茶渍好像浅了些。"小林，"他突然开口，声音闷在拖把布后面，"档案我帮你整理好了，1998年那批招商材料，我按年份归了档。"
林舟的办公室门锁已经换了新的，钥匙在锁孔里转得很顺畅。办公桌上的《环境保护法》被人合上了，第42页的红叉被人用修正液涂掉，露出下面"严禁以牺牲环境换取经济增长"的黑体字，像道重新亮起的光。
他翻开《招商引资任务分解表》，在备注栏郑重写下："花椒深加工产业园，投资2000万，环保达标。"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很轻，却像在东河村的土地上，播下了颗沉甸甸的种子。
手机在桌上震动，是县统计局发来的《三季度经济指标预报》，东河村的农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同比增长12%，后面用括号标着："主要来自花椒预售款"。林舟望着窗外，青溪河的水在阳光下泛着温柔的光，远处的花椒林像片绿色的海，风过时，传来阵阵清香。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征地会有纠纷，环评会遇阻力，甚至可能还有看不见的暗流在涌动。但当手机屏幕映出自己眼底的光时，突然想起父亲日记里的最后一句话："只要河水还在流，花椒还在长，就有希望。"
桌上的电话响了，是李总打来的，背景音里有键盘敲击的脆响。"林主任，我们的法务团队已经出发了，"他的声音带着笑意，"对了，年终考核的时候，记得把这个项目报上去，应该能拿个创新奖。"
林舟望着墙上的日历，还有三个月就到年底了。窗外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在《任务分解表》上投下道长长的影子，像条通往远方的路。他拿起父亲留下的钢笔，笔杆上的"守正"二字在光里闪着，提醒他接下来要走的每一步，都得稳稳当当，不能偏。
县府大楼的暖气开得太足，《年度目标考核细则》上的油墨味混着消毒水味，在会议室里凝成粘稠的雾。林舟的指尖在"招商引资完成率"那栏悬着，钢笔尖沁出的墨珠在"100%"旁边洇出个小圈，像块没擦干净的污渍。
"小林，你的花椒产业园项目，市里给算了2000万投资额，超额完成任务。"县长往他面前推了杯热茶，杯壁上的水汽在《考核表》背面画出蜿蜒的线，"但刘副县长在班子会上提了，有机认证还没下来，算阶段性成果，只能给个合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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