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面上漂着的花椒叶打着旋，像只不肯停的陀螺。“王总给了我50万。”林舟望着牌坊上“振兴”两个字，被雨水泡得有些发黑，“还说要帮我家修民俗旅游点。”
郭守义往检测仪上吐了口烟，显示屏的绿光映在他皱纹里：“你爹当年也遇见过这事。”他往河对岸指，那里有片塌陷的洼地，“尾矿库项目的包工头塞给他个存折，里面有20万，被他当场撕了。”烟蒂在地上摁灭时，火星溅起又迅速熄灭，“后来那场暴雨，他为了加固堤坝，被冲走了……”
林舟的手机突然亮起，是条彩信，发件人未知。照片里是家装修豪华的月子中心，婴儿房的摇篮上挂着花椒形状的音乐铃。附言只有一行字：“这是给未来宝宝的礼物——王。”
他把手机揣回口袋时，触到片干枯的东西——是早上从《乡村振兴产业目录》里掉出来的花椒叶，被体温烘得发脆。发动汽车时，后视镜里的东河村渐渐沉入夜色，只有赵老栓家的灯还亮着，窗台上摆着的花椒串在风里轻轻摇晃，像串永不熄灭的红灯笼。
回到家时，妻子已经睡熟了，床头柜上摆着本翻开的《育儿手册》，第37页关于“婴儿饮用水安全”的部分被折了角。林舟坐在床边，看着妻子肚子上的妊娠纹，像条蜿蜒的青溪河。手机在黑暗里震动，又是王总发来的短信：“明天早上八点，环保局李局长会去你办公室，他知道该怎么做。”
窗外的月光落在《环境保护法》的封面上，“防治污染”四个字被镀上层银边。林舟摸出父亲留下的钢笔，笔杆上的“守正”二字在掌心发烫。他想起父亲日记里的最后一页，画着个简单的公式：“绿水青山=金山银山”，等号被描了三遍，墨色深得像要渗进纸里。
凌晨三点，林舟突然从梦里惊醒，梦见青溪河的水变成了黑色，东河村的花椒全落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在风里摇晃。他摸出手机，给省农科院的张教授发了条短信：“明天的考察能提前到七点吗？我想让村民们早点看到希望。”
发送键按下的瞬间，手机屏幕映出他眼底的红血丝，像极了东河村花椒树新抽的嫩芽，带着股不管不顾的韧劲。楼下的石榴树被风吹得哗哗响，像有无数双手在摇着花椒串，提醒他天亮后，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县府大楼的楼道比往日更静，晨光透过百叶窗在地上割出明暗交错的条纹，像块被摔碎的棋盘。林舟推开办公室门时，发现门锁芯上多了道划痕——昨夜回来取文件时还没有。办公桌上的《环境保护法》被人翻开，第42页"严禁以牺牲环境换取经济增长"的黑体字上，不知被谁用红笔打了个刺眼的叉。
七点十五分，走廊里传来拖沓的脚步声。环保局李局长提着个黑色公文包，啤酒肚把制服撑得发亮，领口别着的徽章歪在一边。"小林啊，来得挺早。"他往林舟桌上扔了份文件，封皮印着"环评预审通过函"，落款日期却是三天后，"王总的项目，班子会都定了，你就别卡着了。"
林舟翻开函件，审批意见栏的签字龙飞凤舞，像条扭曲的蛇。"李局，这签名是您的？"他指着末尾的日期，"今天才九号，这十号的文件是提前印好的？"公文包拉链没拉严，露出半截监测报告，页眉的"青溪河"三个字被咖啡渍糊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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