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总突然笑了，往茶杯里续水的手稳得像台机器。“林主任老家是东河村的吧？”他从公文包抽出份文件，封皮上印着“东河村旧村改造规划”，“我们集团打算追加300万，把你家那片老宅基地修成民俗旅游点，你看怎么样？”图纸上，林舟家那棵百年花椒树被圈成了核心景观，旁边标着“网红打卡点”。
“我爹的坟就在花椒树下。”林舟的手指在膝盖上攥出红印，父亲下葬那天，赵老栓用花椒枝编了个花圈，说能辟邪，“王总要是真心想帮忙，不如把这300万加到污水处理设备上。”
“年轻人就是不懂变通。”王总从保险柜里取出个牛皮纸信封，厚度能挡住台灯的光，“这里面是50万，算是我个人的诚意。”信封落在茶几上的声音很闷，像块石头砸进水里，“你把环评报告的指标放宽点，这钱就当给你在省城买套房的首付。”
林舟的目光落在信封角落，印着某商场的logo——上周陪妻子去逛街，她在那家店看中个婴儿床，打完折还要八千块，最后还是没舍得买。妻子的预产期在下个月，此刻大概正摸着肚子，在灯下算产检的账单。
“王总这是在犯罪。”林舟把信封推回去，指尖触到纸面下整齐的捆扎线，“《刑法》第385条，受贿罪的起刑点是三万元。”他掏出录音笔，按下播放键，上午谈判时的对话突然在房间里炸响：“……300万的环保投入，这是底线……”
王总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金表的滴答声突然变得震耳欲聋。“林舟你别给脸不要脸！”他抓起信封往地上摔，钞票从裂开的缝里滚出来，有的飘到茶几底下，有的粘在茶具上，“张副市长的面子你不给，刘县长的话你不听，你以为自己算个什么东西？”
走廊里传来脚步声，林舟起身时带倒了椅子，响声惊得楼道声控灯亮了。王总突然扑过来抢录音笔，指甲刮过林舟的手背，留下三道血痕。“我让你录！”他的金表链甩到林舟脸上，冰凉的金属带着股香水味，“你知道郭书记的儿子在我们集团哪个部门吗？财务部！专门管项目拨款的！”
林舟按住录音笔退到门口，走廊尽头的安全出口灯牌闪着红光，像双监视的眼睛。“明天早上九点，我在发改委办公室等你们的答复。”他反手带上门，听见里面传来茶杯砸碎的脆响，混着王总骂骂咧咧的声音：“敬酒不吃吃罚酒……”
电梯下降时，林舟才发现手心全是汗，录音笔在掌心里硌出个方方正正的印。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妻子发来的照片：婴儿床旁边多了个毛绒玩具，是赵老栓的孙女用花椒壳缝的小熊，眼睛是两颗红花椒籽。“老栓叔说这能驱虫，给宝宝用正好。”后面跟着个笑脸表情，像朵怯生生的花椒花。
车刚开出酒店停车场，刘副县长的电话就追了过来。“张副市长在会上发火了！”背景音里有酒杯碰撞的脆响，“他说你故意刁难企业，破坏全市的招商环境！”电流声突然变大，像有无数只虫子在啃噬听筒，“小林，我把你当亲侄子看才劝你，明天就去跟王总道歉，不然……”
林舟挂断电话时，车正经过东河村的牌坊。郭守义蹲在路灯下抽烟，身旁摆着台水质检测仪，显示屏上的数字在夜色里发着绿光。“刚测的蓄水池水质，重金属指标0.003mg/L。”他往林舟手里塞了瓶水，瓶盖没拧紧，洒在掌心凉丝丝的，“赵老栓让我给你带的，花椒叶泡的，解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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