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默没有犹豫，将已经发凉的尸体背在了身后，淅淅沥沥的水珠声时不时的从门内响起，烘托着这诡异的氛围。
尸体的脑袋无力的倒垂在他的肩膀上，近在咫尺的血浆居然还有余温，它蹭着钟默的脸颊，沾在了灰青的道袍之上。
一只熟悉的枯手搭在了他另一边的肩膀上，指甲缝中的污泥传来一股土腥味，让钟默心底膈应的慌。
“地玄。”
“别走那么快。”阴陵子借力走在了钟默的前面，刻意道：“你这家伙又不认识路。”
出了膳房，只见道育那家伙正蹲坐在一处墙角，双手托膝，抵着下巴发呆。
看到阴陵子出来后，眼睛一亮，麻溜的起身跑了过来，行了一礼。
“用饭吧，不必拘谨。”阴陵子斜视着钟默身后背着的尸体，语气平淡：“要怪就怪他，违逆了祖师爷，不让他归天谢罪，我成仙，可就难说了。”
“是，师傅，您做得对。”道育原本声音低微，但却突然反应过来上一句话，脸上露出一抹喜色，郑重回应道。
这什么意思？打一棒子后又给几颗枣？钟默眉头微皱，看着兴冲冲的道育，心念道。
他不懂这里的规矩，但用屁股想都知道道育进去用饭后，里面的弟子会动什么心思。
到了丹鼎房。
一座巨大的纯黑丹鼎显现在钟默眼前，它屹立在正中央，脚下是隆起的石台，身上纹理着熠熠生辉的金线。
无数摆满药草的木架子紧紧的挨着墙壁延伸，呈圆状扩散而开，将这室内团团围住，充斥着一股苦涩和清香混合起来的怪味。
不远处还有顶着房梁的神龛，一尊身穿黄袍的神像与神龛的高度一样，被供奉在了里面，手拿拂尘，神色淡漠的将双眼下移，好像在看着自己供台上那几支尚且在燃烧的高香，又好像在注视着底下渺小的凡人。
“去拜祖师爷。”
那老头叫他做什么，他就得做什么…钟默眼底闪过一抹不可见的怨气，但面色如常，没有较人察觉。
他将尸体放下，缓缓地走到垫子前，双膝下跪，行着跪拜礼。
身后的阴陵子翻手作了一印，与此同时，那倒地的尸体竟奇迹般凭空而起，拖着飘荡的道袍，飞到了丹鼎前的石板上！
光溜溜的身体一览无遗，钟默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瞳孔忽缩。
这老头竟然真的会神通！难不成真的能成仙？！
他原本的在林间的猜想被崩碎了一地，再也拾不起来。
“咔嚓咔嚓。”
骨头碎裂的声音渐渐响起，只见石板旁的阴陵子用手按着尸体的身躯，像是按摩一样，一捏一松。
“地玄，你过来。”
阴陵子那沾满了鲜血、肉沫的枯手忽然一停，脸色一顿，伸手招呼着钟默。
听到这句话，钟默内心深处原始的恐惧被深深唤醒，他的嘴角开始不可控的上扬，一抽一抽。
“你在笑什么？”阴陵子看着发出颤巍低笑的钟默，语气变得不善起来。
“弟子笑的是，弟子居然见识到了师傅的神通，而不是以往碰到的假把戏…那成仙这一说…师傅没有骗我啊！”
“哦？”阴陵子好像想起了什么事，咧开那张龅牙嘴：“地玄倒是会说，那些混小子没一个提及这事。”
“祖师爷几年前也说过，道爷我会成仙。”
“这祖师爷…这么廉价？”钟默估摸着阴陵子的年纪，又看了看身后的神像，心中不由念道。
但这一举动，落在阴陵子的眼中，却十分顺眼。
他伸手在石板上擦了擦，将依旧肮脏的手放在钟默的头上，使劲的揉搓。“哈哈，说来可笑，道爷我看到地玄你，就像看见当年的自己，我也是在路边讨饭，被祖师爷抓来。”
钟默感觉自己好像打开了这老头的话匣子，不管真假，接上道：“是，祖师爷能够得道飞升，师傅您也一定能。”
“对！这就是因果！”
“我肯定能当上那天上仙人！哈哈哈哈！！”
阴陵子被哄的很开心，但不过片刻，脸色的激动就消失殆尽，恢复了以往的色彩。
他清咳几声，润了润喉，咔嚓咔嚓的碎裂声又从手底发出，刚刚那股看似融洽的气氛也被他生生碾碎。
钟默不忍直视，低着头，又开始盘算起来。
这老头刚刚看似跟自己聊天，但话里话外都在告诉着自己，如若冒出一点逃跑的油头…恐怕自己就要成为这被揉搓的弟子了。
“去把门关了。”
石板上。
不知过了多久，那具尸体已经不成人样，变成一滩肉沫和残骸。
那声音停止，钟默壮着胆子，一边擦着被血迹飙溅的脸，一边望向石板。
他发现，阴陵子揉成粉末的只是那弟子畸形的部份，其他的一概没有动。
“起丹！”
阴陵子大袖一挥，肉沫浮到半空，整整齐齐的灌入丹鼎的缺口，墙壁上摆放的药株也应声而起，呈长蛇状，像条绿带，跑到了上方顶部。
干柴点燃了炉火，硕大的丹鼎开始飘出渺渺白烟，环绕在二人周围。
钟默身后的门被关上了，只有丹鼎提供的点点微光，他一时间，竟然还真有种如临仙境的感觉——只不过却是用人命塑造出来的。
白雾撞在神像上，渐渐消散，火光时大时小，那老头极有可能掌握了某种控火之术，要不然这明显不符合常理。
炉毕，丹成。
大小不一的紫色的丹药从丹门飞出，一颗又一颗的聚在阴陵子的手心和腰间别着的竹筒里。
他不着痕迹的看了看钟默的表情，发现他竟然没有丝毫排斥，不由得觉得钟默已经想的透彻了。
阴陵子还是相信因果这个东西，又想起了刚才钟默说的话，于是将手中的丹药胡塞在嘴里后，从竹筒里倒出一颗，用拇指弹向了他。
钟默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看着丹药掉在了地上。
“诺，赏你吃。”
“这可是好玩意，你作为道爷我的弟子，道爷我是不会让你吃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