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慌忙低下头，假装看课本，眼角的余光却忍不住往上瞟——他讲题时会微微皱眉，笑起来嘴角有个浅浅的窝，
连说话的调子都带着股温吞的韧劲，正是她梦里想过无数次的样子：不油滑，不毛躁，像块经得住敲打的好钢，看着就让人踏实。
手里的钢笔在指间转了半圈，“咔”地硌到了指甲盖。
王芳吸了口气，指尖在课本上无意识地画着圈，心里头乱糟糟的——刚才还觉得夜校的课枯燥，现在倒盼着这堂课能长点，再长点，好让她多看两眼讲台前的人。
谁也没有发现王芳的心思。
李秀莲在笔记本上飞快地记，王师傅皱着眉琢磨，忽然觉得自己和他们没什么不一样——大家都揣着股劲，想把日子过明白，想让手里的日子比昨天强点，都认真听着课。
课间休息时，李秀莲凑过来，指着晓兰的笔记本：“你这字写得真规整，比我强多了。”
晓兰刚想谦虚，就见王师傅拿着习题册走过来：“同志，这道几何题，你能给我讲讲不？佳明老师讲得太快，我没跟上。”
晓兰愣了愣，接过册子一看，是家明昨天刚给她讲过的题型。
她拿起笔，在草稿纸上画辅助线，声音不大却清楚：“您看，把这个三角形拆成两个直角的……”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的发梢上，王师傅听得连连点头，李秀莲也凑过来看，旁边几个同学也围了过来。
晓兰讲完题，抬头看见一圈人望着她，眼里没有打量，只有实打实的认真。
忽然觉得心里那块紧绷的地方松了——原来在这里，没人问她是不是乡下姑娘，没人算她是不是沾了谁的光，只看你会不会做题，能不能把日子过明白。
放学时，家明在门口等她，手里提着个网兜，装着两个刚买的烤红薯。“怎么样？”
晓兰剥开红薯皮，热气熏得眼睛发亮：“周老师夸我文言文背得熟，王师傅还问我题呢。”
她顿了顿，咬了口红薯，甜丝丝的暖意从喉咙淌到心里，“家明，我好像……能跟上。”
“不是好像，是肯定能。”家明帮她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头发，“你比他们都能吃苦，以前割麦子能挣满工分，现在读书也一样。”
夜风吹过街道，带着烤红薯的甜香。晓兰看着手里的课本，封面上的“语文”两个字，以前觉得像天上的星星，远得够不着，现在却好像踮踮脚就能碰到。
她攥紧佳明的手，脚步轻快了许多。帆布书包在身后晃，里面的课本沙沙响，像在数着往后的日子，一天比一天甜。
他们不知道的是王芳正躲在角落悄悄的看着他们。
王芳躲在夜校门口的梧桐树下，指甲深深掐进帆布包的带子。
晚风卷着晓兰的笑声飘过来，她看见那个穿蓝褂子的背影微微侧着，正低头听身边的人说话，
抬手帮她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头发——那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什么，指尖擦过晓兰发梢时，连路灯的光都变得软乎乎的。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疼。刚才在教室里跳得有多欢的心跳，此刻就有多沉，一下下砸在胸腔里，带着股涩涩的酸。
她想起自己攥了一路的笔记本，上面还记着家明讲的例题，字迹被手心的汗洇得发皱，倒像是在嘲笑她刚才那些冒失的念头。
晓兰的帆布书包在身后晃，课本沙沙响，那声音落在王芳耳朵里，竟像是在数她心里那些刚冒头就蔫了的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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