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石头把糖紧紧攥在手里，指缝里都渗出点糖纸的甜味。他坐下来却没先动筷子，而是睁着黑葡萄似的眼睛盯着他妈：“妈，你也多吃点肉。”说着就用小勺子把自己碗里的肉片往李寡妇碗里拨，“我刚才数了，你碗里才两块，我给你匀一块。我是男子汉，少吃点没事。”
李寡妇没拦着，任由那片肥瘦相间的肉落进自己碗里，心里像被粥里的热气焐着，又酸又软，眼眶子一热，赶紧低下头去吹粥。
小石头拿起勺子，却先舀了一勺递到她嘴边：“妈先吃。”见她张嘴咽了，才自己小口小口喝起来，肉片嚼得格外慢，腮帮子鼓囊囊的，像是要把那香味一点一点存进肚子里，省着往后慢慢回味。
吃到一半，他忽然停下筷子，小手在布书包侧兜里摸了半天，掏出颗皱巴巴的硬糖——糖纸都被捏得发了毛，是前几天邻居家胖小子塞给他的，他当时说“不爱吃甜的”，转头就揣进了兜里。“妈，你看这个。”他把糖纸一点点剥开，露出里面黄澄澄的糖块，小心翼翼递过去，“我不爱吃甜的，你吃吧，含着就不觉得苦了。”
李寡妇喉咙一紧，刚想说什么，就见小石头望着她笑，眼里映着煤炉里跳动的火光，亮闪闪的：“妈，今天的粥比过年还香呢。等我长大了，天天给你买肉，买一大罐糖，红的绿的都有，让你含着糖干活，就不觉得累了。”
话音刚落，他忽然想起什么，又低下头扒了口粥，声音闷闷的，像怕被谁听见似的：“就是……妈以后别太累了。我不用天天吃肉，能跟你一起喝粥，就挺好的。你看今天这粥，没肉也香。”
李寡妇别过脸，用袖子飞快抹了把眼睛，再转过来时，脸上还带着笑，往他碗里又添了勺粥：“快吃你的，小石头长大了，知道疼妈了。”
锅里的粥还冒着热气，混着母子俩压着嗓子的笑，把这四壁漏风的小屋烘得暖暖的。墙角的蜘蛛网上沾着点夕阳的金粉，像把日子里难得的甜，都轻轻网在了里头。杨秀丽这时候正在灯下算着开店的账目，可不知道几里外的这间小屋里，因为她给的那点活计，正盛着一整晚的香和暖，让一对苦熬的母子，实实在在尝到了日子里的甜。
当天晚上的杨嫂子家，灶房里的柴油灯芯跳了跳，把墙面上糊着的旧报纸照得发黄，杨嫂子鬓角的白发在光线下更显清楚。她往灶膛里添了根干柴，火星子“噼啪”溅出来落在灰里，才慢悠悠开口道：“他爹，秀丽说那纺织厂工作的事，你到底想透了没？她家美玲自己考上的正式工，放着多少人家托媒人来说亲、愿意出大价钱换，她第一个就来跟咱说，想让给春燕，这是真把咱当自家人待。”
杨老实蹲在门槛上，烟锅在鞋底上磕了磕，烟灰簌簌落在裤脚上，他却不在意：“她有她的盘算，想开店，还舍得把这铁饭碗让出来。但不管咋说，这名额对咱家春燕是救命的坎——你看她那性子，闷得像块石头，进了厂学门手艺，总比在家等着嫁人生娃强。”
里屋的门帘“哗啦”一掀，儿子杨铁柱拽着媳妇翠兰进来。翠兰手里还攥着没纳完的鞋底，顶针在油灯下闪着光，她往炕桌旁凑了凑，嗓门亮堂：“爸说得在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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