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工呢？上班去了？”
“是呢！”
杨秀丽的目光落在床尾那个矮凳上，春燕上一世总在这凳上坐着纳鞋底，针脚又细又密。后来嫁去王家，那双巧手却被磋磨得布满裂口，冬天冻得流脓，夏天又起满痱子。
“嫂子，春燕呢？” 杨秀丽坐下时，椅面发出刺耳的声响。
“在里屋看书呢。” 杨嫂子往灶房走，“这孩子今年没考上，就得下乡了。不过他爸托人给她找了婆家，嫁人就不用下乡了。” 话说到一半又咽了回去，谁都知道，没门路的人家，女儿家的将来就是嫁个好人家。
杨秀丽抓住她的手腕，这双手布满老茧，虎口处还有道疤痕，是那年帮她搬煤块时被砸的。
“嫂子，春燕还小，不着急嫁人，这嫁人就好比第二次投胎，得好好考察对方的人品才好。”
“这我也知道，可她要不结婚就得去下乡。”她的声音发颤，心疼女儿下乡吃苦。
“嫂子，你知道的我家美玲在纺织厂上工，这个月转正了，我家美玲纺织厂的正式工名额那个工作想卖了，我现在还不想卖给别人，你看春燕要不要，这样就不用着急嫁人了。有了纺织厂的正式工工作，将来还可以找一个更好的。女人有自己工作在婆家也更硬气。”
杨嫂子手里的铝壶 “哐当” 掉在地上，水洒了一地。她怔怔地看着杨秀丽，眼里的震惊慢慢变成酸楚：“他婶子，我知道你心善，可那美玲怎么办？”
“嫂子忘了？” 杨秀丽从布包里掏钱时，手指在发抖，“当年我家陈建国躺床上，是你把扯新衣裳的布票给了我；我儿子被人欺负，是杨大哥去学校理论；我女儿咳得直喘，是你借给我钱，我才能带她去卫生所看病的。这些我都记着呢。”
“就算是这样，这正式工的名额对美玲来说也是顶顶重要啊！怎么能卖呢？”
“嫂子，你别担心。我和美玲是有别的想法。现在政策不是好了吗？允许私人买卖了。我家在中山街有三家店铺，国家要把店铺会还给我们了。我打算开店，让美玲管着。所以工作才要卖了。那既然要卖，卖给谁不是卖，我就想着你家春燕。”
杨嫂子浑浊的眼睛里泛起水光水，：“那时候谁都躲着你家，我…… 我就是看不得孩子遭罪。”
“所以现在春燕不能遭罪。” 杨秀丽把钱塞进她手里，15块钱被体温焐得温热，“这是缝裤子的手工费。当年你帮我的时候，可没说过难。如今我帮春燕，也不是为难。”
里屋的门帘动了动，春燕探出头来，梳着两条麻花辫，眼里满是好奇。
杨秀丽看着她清澈的眼睛，想起上一世这双眼睛后来总是蒙着层泪雾，心像被针扎似的疼。
“春燕想不想去纺织厂上班？” 杨秀丽朝她笑，“有工资拿，下班回家还能看书。”
春燕的眼睛亮起来，又怯怯地看向母亲。杨嫂子把女儿拉到身边，用袖子擦了擦她的脸，忽然狠狠点头：“去！咱春燕要去！”
“他婶子，这工作要卖多少钱？你说，就是砸锅卖铁，我也把钱凑出来！”
“就一千块，你要没有这么多，就先去上班，等有了再慢慢给我。”杨秀丽不急不缓说道。
一千块一个正式工的工作，隔壁筒子楼老王家给儿子找了临时工的工作名额都要800呢！她这正式工的名额才一千块，她家占便宜了。
“成，等晚上她爸回来，我和他爸商量一下，这个名额暂时先不要给别人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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