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rray(5) { ["chapterid"]=> string(8) "40954173" ["articleid"]=> string(7) "5795502" ["chaptername"]=> string(8) "第19章" ["content"]=> string(8152) "

2015年的谷雨刚过,青屿镇的红泥地泛着湿润的光。陈东站在自家别墅的施工现场,看着工人给外墙刷第一遍底漆——他选了米白色,安芝说这颜色像清晨的海雾,看着清爽。脚手架上的油漆桶晃了晃,几滴奶白的漆落在他鞋上,像溅了朵小浪花。

“东子哥,这漆是环保的,一点味都没有。”油漆工师傅隔着架子喊,“你对象不是在学校教书吗?住进来保准不影响嗓子。”

陈东抬头笑了笑,目光越过脚手架,落在村口的方向。安芝说这节课是自习,会早点过来。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会计发来的季度报表:沉香苗订单回款八十万,槟榔苗定金三十万,加上鱼塘刚出塘的石斑鱼货款,账户余额稳稳地停在一百九十万。他随手转发给安芝,加了句“够给你买满院子的三角梅了”。

风里飘来海蛎煎的香味,他知道是安芝来了。转过身,果然看见她拎着个竹篮站在工地门口,蓝布衫的袖口沾着点面粉——是她娘的手艺,说工人师傅们干活累,得吃点带油水的。

“我爸说屋顶的琉璃瓦得选深灰色,”她走到他身边,递过来双干净的鞋套,“耐脏,下雨也不容易打滑。”

陈东套上鞋套,接过她手里的篮子:“听叔的。他搞了一辈子农业研究,比谁都懂‘扎实’二字。”

安芝的脸红了红,低头看着脚下的红泥。七年前那场误会的碎片,像被春雨泡软的土块,早就碾进了日子里。柳燕?那个名字现在听着像上辈子的事——她爹柳国栋三年前就因为挪用公款被抓了,家里的海鲜行早兑给了别人,柳燕本人更是在那之后就没了音讯,有人说去了深圳,有人说嫁去了南洋,谁也说不清。

“油漆味大,你别靠太近。”陈东把她往阴凉处拉,“我让人在露台加了道花架,你说的那种攀爬月季,到时候能顺着架子爬满墙。”

她忽然想起什么,从竹篮里掏出个布包:“这是我攒的钱,还有我妈给的嫁妆,一共二十五万,你先拿着。”

陈东没接,捏了捏她的手心:“我的钱够。你忘了?当初盖育苗棚,你把嫁妆钱偷偷塞给我周转,现在该我给你盖房子了。”

安芝的睫毛垂了下来。她没忘。四年前他刚从深圳回来,兜里只剩几千块,育苗棚的塑料布被台风刮烂了,是她趁他去府城跑销路,悄悄把准备存定期的十万块取出来,让她爹匿名转给了他。那时她爹叹着气说“这丫头,是把心都掏给你了”。

“厨房的橱柜我定了实木的,”陈东换了个话题,指着图纸上的位置,“你说喜欢开放式的,我让师傅在吧台加了个小水槽,你备课累了,能在这儿泡杯茶。”

她抬头看他,眼里的光比琉璃瓦还亮:“太细致了。”

“对你,就得细致点。”他笑了,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上一世四十岁那年,他蹲在破产的厂房里,手里攥着张泛黄的照片——是大学毕业时,安芝站在香樟树下,手里举着本《海子诗集》,笑起来眼睛像月牙。那时他才明白,自己这辈子最大的荒唐,就是把珍珠当鱼目,放着眼前的暖不珍惜,偏去碰柳燕那种裹着糖衣的刀子。

中午去安芝家吃饭,院角的栀子花开得正盛,香得人发晕。安父正趴在八仙桌上画电路图,老花镜滑到鼻尖:“二楼的插座得多装几个,你俩手机、电脑、还有那什么……扫地机器人,都得插电不是?”

安母端着清蒸石斑鱼出来,白汽腾腾的:“别听他瞎折腾,你俩住着舒服就行。彩礼的事我跟你叔合计好了,就按咱海岛的老理,你家那两株最壮的沉香苗,挖来种在院子里当‘镇宅树’,我家陪嫁两床蚕丝被,被面是苏绣的凤凰,图个吉利。”

陈东往安芝碗里夹了块鱼腹:“我还备了点东西。”他从包里拿出个锦盒,打开后是对金镯子,雕着细密的海水纹,“府城老字号打的,你试试。”

安芝的指尖刚碰到镯子,就被烫了似的缩回来:“太贵重了。”

“不贵。”陈东拿起一只,轻轻套在她手腕上,大小正合适,“你忘了小时候在海边捡贝壳,说长大要戴‘会发光的镯子’?”

她的眼眶忽然有点热。那时她大概七八岁,蹲在礁石上举着块碎玻璃,对着太阳晃来晃去,说“东子哥你看,像不像金镯子”。他当时正忙着捉螃蟹,头也没抬地说“等我长大了,给你买真的”。一句童言,他记了二十多年。

“下午去挑家具不?”他转移话题,怕她掉眼泪,“我看中套藤编的沙发,摆在客厅透气,夏天坐不热。”

安芝吸了吸鼻子,点头:“我想去看看窗帘,要那种透光的纱帘,早上醒来能看见太阳照在地板上。”

午后的阳光透过榕树的缝隙,在地上筛出金斑。陈东牵着安芝的手往镇上走,红泥地被晒得软软的,每一步都踩得踏踏实实。路过当年柳家海鲜行的旧址,现在已经改成了农资店,门口堆着成袋的复合肥,和他们记忆里的样子判若两人。

“都过去了。”安芝忽然说,脚步没停。

“嗯,都过去了。”陈东握紧她的手,掌心相贴的温度,比任何誓言都实在。

家具店的老板是安父的老熟人,笑着给他们推荐款式:“这套餐桌是相思木的,海边用不容易变形。你看这 chairs(椅子),扶手是弧形的,你对象教书久了,坐着能舒服点。”

安芝被他蹩脚的普通话逗笑了,指着套浅灰色的布艺沙发:“这个好,耐脏,以后有孩子了也不怕蹭。”

陈东的心猛地跳了一下。孩子?他从未敢想过的词,从她嘴里说出来,像颗种子落进了刚翻过的红泥里,瞬间就发了芽。

“就买这个。”他拍板,又指着旁边的婴儿床,“这个也捎上。”

安芝的脸腾地红了,伸手去拧他的胳膊,却被他一把攥住。老板在旁边看得直乐:“年轻人就是好,我跟我老婆子当年结婚,就一张木板床,不也过了一辈子?”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手里拎着刚买的窗帘样品——米白色的纱,风一吹,像浮着层云。陈东忽然想起重生那天,他躺在桥洞下,浑身冻得发僵,眼前晃过的最后一个画面,就是安芝站在海边,对着落日喊“陈东你这个傻子”。

“安芝,”他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她,“谢谢你。”

谢你在我跌进泥里时,还肯相信我能爬起来;谢你在七年的空白里,还守着当年的念想;谢这重生的机会,让我终于能把欠你的,一点点补上。

安芝没说话,只是踮起脚尖,在他脸颊上印了个带着面粉香的吻。远处的海浪拍着礁石,闷闷的响,像在为这迟到了太久的拥抱鼓掌。

回到工地时,夕阳正给未完工的别墅镀上金边。陈东望着那道渐渐成型的红墙,忽然觉得这栋房子不只是钢筋水泥,是他用两世的悔恨和珍惜,一砖一瓦砌起来的归宿。墙里会有安芝备课的灯光,会有两人在露台喝茶的笑语,会有往后几十年的柴米油盐,这些,才是比一百九十万更重的家当。

油漆工师傅收工了,哼着渔歌往家走。陈东站在红墙下,掏出手机给安芝发了条短信:“等房子盖好,咱就领证。”

很快收到回复,只有一个字:“好。”后面跟着个脸红的表情。

他笑了,抬头望向天边的晚霞,觉得这青屿镇的红泥,比任何地方的土都养人。那些错过的、亏欠的,都将在这红墙围起的院子里,长成满架的花,结出最甜的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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