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出口的再见
2010年的冬天来得格外早，青屿镇的荔枝树落光了叶子，光秃秃的枝桠指向灰蒙蒙的天。陈东站在“芝兰书屋”的门口，看着安芝从学校里走出来，围巾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通红的眼睛。
这是他们冷战的第三个月。他每天守在书店里等她，她每天绕路走后门；他托学生给她带的热奶茶，总是原封不动地还回来；他在她窗台上放的腊梅，第二天就会出现在垃圾桶里。
“安芝。”陈东终于鼓起勇气拦住她，声音被风吹得发颤，“我们……谈谈吧。”
安芝停下脚步，没看他，指尖绞着围巾的流苏：“没什么好谈的。”
“有。”陈东上前一步，挡住她的去路，“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我知道我混蛋，我知道……”
“陈东。”安芝猛地抬起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你知道什么？你知道我每次看到你，就想起柳燕说的那些话吗？你知道我晚上睡不着的时候，总想起你跟她在旅馆的那个晚上吗？这些东西像刺一样扎在我心里，拔不掉！”
“我可以等！”陈东的声音带着恳求，“等你拔掉它们，等你原谅我，多久都行！”
“等不到了。”安芝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砸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我试过了，陈东，我真的试过了。可我做不到。每次想靠近你，心里就像被刀割一样疼。我们……算了吧。”
“算了？”陈东愣住了，像被人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冰水，“你说算了？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就因为一个错误，说算了就算了？”
“不是一个错误，是信任没了。”安芝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我累了，东哥。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吧。”
她绕过他，快步往前走，背影在寒风里显得格外单薄。陈东想追上去，脚却像灌了铅一样沉。他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巷口，喉咙里像堵着块石头，发不出一点声音。
那天晚上，陈东把书店里所有安芝喜欢的书都装进箱子，搬到了仓库。他锁上书店的门，钥匙扔进了垃圾桶。青屿镇的风呜咽着穿过街道，像谁在哭。
分手的消息很快传开，爸妈急得直掉眼泪，爷爷坐在太师椅上抽了一整晚的烟，最后只说：“路是自己选的，跪着也得走完。”
陈东没心思理会旁人的议论。他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农场里，甚至找镇上的干部租下了隔壁村两百亩荒地，打算扩大槟榔种植规模。他每天天不亮就下地，天黑透了才回家，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用蛮力对抗着心里的空洞。
资产确实在涨。两百亩荒地种上了槟榔苗，荔枝园和鱼塘的收益稳定，银行账户里的数字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很快就突破了五百万。可他看着那些数字，心里却空荡荡的，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夜深人静时，总会有个声音在他耳边说：“去找她吧，把她追回来。”可每次想迈出那一步，安芝说“算了吧”时的眼神就会浮现出来，像一道无形的坎，怎么也迈不过去。
二、40岁记忆里的耳光
柳燕是在陈东扩大农场规模时又找上门的。她开着那辆红色小轿车，停在新租的荒地旁，穿着貂皮大衣，妆容精致，和满脚泥的陈东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陈老板，生意越做越大了啊。”她笑盈盈地走过来，想挽他的胳膊，被他嫌恶地躲开。
“有事说事，没事滚。”陈东的语气冷得像冰。
“别急着赶我走啊。”柳燕从包里拿出一份合同，“我爸认识县农业局的人，能帮你拿到绿色食品认证，价格能提高三成。条件嘛……你知道的。”
陈东看着她脸上志在必得的笑，突然想起了40岁时的那个下午。
那时候他生意失败，欠了一屁股债，去找柳燕借钱。她住在县城的大别墅里，穿着名贵的丝绸睡衣，看着蜷缩在门口的他，笑得像看一只丧家之犬。
“陈东，你也有今天啊？”她蹲下来，用涂着红指甲的手指戳着他的脸，“当年你不是挺神气吗？看不上我，非要看那个安芝？现在呢？她在哪？还不是我柳燕过得最好？”
他求她看在过去的情分上帮帮他，她却“啪”地给了他一个耳光：“情分？你也配跟我谈情分？当初你怎么对我的，忘了？给我滚，别脏了我的地方！”
那个耳光，不仅打在脸上，更打碎了他最后一点尊严。
“想什么呢？”柳燕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
陈东回过神，看着眼前这张年轻却同样刻薄的脸，突然觉得无比恶心。他拿起那份合同，撕得粉碎，扔在柳燕脸上：“滚。别说你爸认识农业局的人，就算认识县长，我也不稀罕。”
“陈东！”柳燕的脸瞬间涨红了，又羞又怒，“你别给脸不要脸！你以为你现在很得意？信不信我让你在青屿镇待不下去？”
“拭目以待。”陈东转身就走，背影挺得笔直。
他知道柳燕说得出做得到。她爸柳国栋在县城混了几十年，开杂货铺起家，后来搞房地产，认识不少官场的人，在青屿镇这一带，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
可他不怕。40岁时的落魄都经历过了，还怕这点打压？更何况，他心里清楚，只要自己行得正坐得端，别人再怎么使绊子，也打不倒他。
三、暗无天日的打压
柳燕的报复来得很快。
先是县环保局的人来农场检查，说鱼塘的水质不达标，罚了款，还勒令整改。陈东知道自己的鱼塘一直按标准处理污水，这分明是故意找茬。
接着，镇上的供电所突然断电，说线路检修，一停就是一个星期。正值槟榔施肥的关键期，没电就没法抽水，两百亩新苗差点枯死。陈东咬着牙，雇了十几个村民，用人力抽水机灌了三天三夜，才保住那些苗，自己累得晕倒在地里。
然后是收购商。以前合作得好好的老板突然变卦，说收到通知，青屿镇的槟榔农药残留超标，不敢收了。陈东找了其他收购商，要么推脱，要么把价格压得极低，明显是被人打了招呼。
最狠的是，柳国栋不知从哪弄来的关系，让国土局的人来说他租的两百亩荒地是基本农田，不能种槟榔，要限期恢复原状。这意味着他之前投入的几十万苗钱、化肥钱、人工费，全都打了水漂。
“东哥，这明显是柳家搞的鬼！”狗剩气得直拍桌子，“要不咱去找他们理论去？”
“理论没用。”陈东坐在槟榔园的竹棚下，手里攥着一张皱巴巴的土地租赁合同，指节发白，“他们既然敢这么做，就肯定找好了借口。”
“那咱就认了？”石头急了，“这都快把人往死路上逼了！”
陈东没说话，看着远处光秃秃的荔枝树，心里像压着块巨石。他不怕累，不怕苦，就怕这种明枪暗箭，防不胜防。这阵子农场的资金链已经快断了，员工的工资都快发不出来，爸妈急得满嘴起泡，爷爷也病倒了。
他甚至想过，是不是该低头认个错，去找柳燕求个和解？至少能让家人过得轻松点。
可一想到40岁时那个耳光，想到安芝决绝的眼神，想到自己重生一世的初衷，他就把这个念头压了下去。他重生回来，不是为了向谁低头的，是为了活得有尊严，活得对得起自己。
“不认。”陈东站起身，眼神重新变得坚定，“他们不让我种槟榔，我就种别的。他们断我的电，我就买发电机。他们不让收购商收，我就自己拉去岛外卖。总有办法的。”
他说到做到。第二天就去县城买了台柴油发电机，解决了供电问题；联系了以前在海城认识的同学，帮忙联系岛外的收购商，亲自押车送货；至于那两百亩荒地，他找了县农业局的老专家，拿出土地性质的证明，硬是跟国土局的人据理力争，虽然没完全赢，却争取到了一半的土地可以继续种植。
日子过得很苦，每天只能睡三四个小时，累得像条狗，可陈东的腰杆却挺得越来越直。他知道，柳家越是想打垮他，他就越要站直了，不能让他们看笑话。
期间，安芝听说了他的遭遇，托人送来过一笔钱，还附了张纸条：“钱不用还，好好活着。”
陈东把钱退了回去，只留下了那张纸条，夹在床头的笔记本里。每次累得撑不住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心里会涌起一股莫名的力量。
他还是没去找她。那道坎还在，可他知道，自己正在慢慢跨过它。不是为了复合，而是为了告诉她，他陈东，就算被打倒，也能自己爬起来。
四、寒冬里的微光
转眼到了春节，青屿镇家家户户张灯结彩，陈东的农场却冷冷清清。员工都放假回家了，只有他和爸妈守在空荡荡的院子里，年夜饭只有简单的四菜一汤。
“东子，要不……找个机会跟柳家和解吧？”妈妈看着他憔悴的脸，心疼地说，“咱小门小户的，斗不过他们。”
“妈，我没事。”陈东给她夹了块鱼，“过完年就好了，我联系的那个岛外收购商，说要跟咱长期合作。”
正说着，院门外传来汽车喇叭声。陈东以为是柳家又来捣乱，拿起墙角的扁担就冲了出去，却看到安芝站在一辆货车旁，正指挥着工人往下卸东西。
“你怎么来了？”陈东愣住了。
安芝穿着件厚厚的羽绒服，脸冻得通红，却笑得很灿烂：“我跟我姥姥家那边的超市谈好了，他们愿意长期收购你的槟榔和荔枝。这是第一批的订单，先拉一车试试。”
陈东看着货车上印着的超市标志，眼眶突然就红了。那是县城最大的连锁超市，背景硬得很，柳家肯定不敢动。
“你……”他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知道你不想欠我人情。”安芝递给他一份合同，“这是正规的采购合同，价格按市场价，童叟无欺。就当……是我支持家乡产业了。”
陈东接过合同，指尖碰到她的手，两人都像触电似的缩了缩。
“谢谢你，安芝。”他的声音有点哑。
“不用谢。”安芝低下头，踢了踢脚下的石子，“我只是……不想看到你被人欺负。”
说完，她没再多待，跟工人交代了几句就上车走了。车开的时候，她摇下车窗，冲他挥了挥手，阳光照在她脸上，像寒冬里的一缕微光。
陈东站在原地，看着货车消失在路的尽头，手里的合同被攥得紧紧的。他知道，安芝心里，其实还是有他的。
系统面板在他眼前亮了一下，安芝好感度80/100：心疼藏不住，关心藏不住，或许……还能再试试？的提示，像一颗火星，在他心里点燃了微弱的火苗。
柳家的打压还在继续，日子依旧艰难。可陈东不再觉得孤单。他知道，只要心里的那点微光不灭，只要自己不放弃，寒冬总会过去，春天总会来的。
而他和安芝之间的那条坎，或许在某个春暖花开的日子，就能笑着跨过去了。青屿镇的红土地，总能孕育出坚韧的希望，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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