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周缙此时兴致颇佳，挥退了意图为他戴笠的侍从，单手持着油纸伞，长身玉立着，在檐下等候徐嘉乐带上一顶纱笠帷帽。
二人只撑了一把伞。
缓步行走在庙宇殿堂间隙中，抬头只见雾浓露重，飞檐铜兽尽皆隐没于朦胧间。
周缙尚且年轻气盛，又掌着生杀予夺的大权，不怎么崇尚神佛，便只跟着徐嘉乐的脚步走，看她一间间殿堂尽数拜过。
若说先前她祈愿时出声，教他听见她的一番心意，算是有些小小心机，周缙并未觉得有何不妥。
在景宁帝与萧皇后的全心爱重下，周缙他打心底里自信到狂妄，觉得自己值得被人用尽心机讨好，只取决于他是否乐意接受对方的奉承而已。
且他又不愚钝。
自然能感知到徐嘉乐话语之中的诚挚。
仔细想来，二人相识至今，徐嘉乐给他的感觉当是水。
如水般温吞，知足常乐，当日周缙要她与他一同，她便随他去。
即使是徐嘉乐曾有过的、对周绍所作所为而发起小小的反抗，便也如平静水面上泛起的细微波澜，若非周缙插手其中，她定是毫无所得的。
可周缙却又觉得，她应当是火才对。
与她容色一般的炽烈绝艳。
此时此刻，见她好似真心敬仰神佛，诚心祈愿此生顺遂，并不拘于是否噤声，周缙的确生出点微妙的触动。
她并非随波逐流毫无自意，亦非火焰灼灼终究自毁，而是……
“殿下！”徐嘉乐跨过门槛，抬眸看他，清凌凌的眸子中倒映着薄雾朦胧，亦有他徐徐落进的缩影。
“今日雨天路滑，斋戒过后，我再陪殿下一道去清潭垂钓可好？”
周缙自无不可：“好，听你的。”
徐嘉乐便真心实意地笑弯了眼眸，嫣然若春，眸光清澈如此刻的空山新雨，叫人见之忘俗。
细雨轻洒。
檐下坠着的雨滴“啪嗒”一声，敲在了周缙手持的油纸伞上。
也敲在了周缙心口。
脑海中下意识浮现出了晨起前那一场起于旖旎、终于血红的幻梦。
亦是如同此般的朦胧细雨，她却拧着眉，紧咬红唇，腰肢纤细不堪折，无力地攀附在他肩头。
而梦中的自己，手掌扣着一截滑腻，放纵地沉溺于此间极乐。
直到……
半梦半醒间，场景变换，他看见徐嘉乐被人从马车上推下山路，滚落密林，血流如注。
他寻到徐嘉乐时，只见她面色惨白，气息弱的仿佛已经死掉了。
微闭了闭眼，青年俊朗的面容蒙上了一层暗影，亦遮掩了他眸中乍然涌现的暗色。
佛门清静之地，周缙无意于今日动杀心。
可……看着眼前鲜妍明媚的美人，究竟是何等丧心病狂之人，竟舍得痛下杀手？周缙缓缓收紧了下颌。
徐嘉乐毫无所觉，仍在与他轻声叙话。
“几间殿宇我已求过了，自明日起我便斋戒三日，抄过经书，再由僧侣诵念祈福即可。”
周缙没什么意见，敛眸，盯着她泛着湿意的鼻尖，简短地应了声：“可。”
想了想，似乎没什么格外打紧的事情，嗅着寺中骤雨之后的全新气息，徐嘉乐放松了心神，与周缙一道信步往客院走。
或许是求过了神佛，又得到了他的“应允”，此时徐嘉乐身心轻盈，比来时的情绪要轻快了许多。
一边走着，她还随意地打量着路旁风景，与周缙闲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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