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赌赢了。
天光破晓，一缕晨光透过窗格，在冰冷的金砖地面上投下一道明亮的痕迹。
萧景延睁开眼。
没有头痛欲裂，也没有那股盘踞在神魂深处，日日夜夜撕扯他的狂躁。
周遭是极致的安静，只有身边人平稳轻浅的呼吸声。
他僵硬地垂下头。
怀中，苏晚睡得正沉，小脸安静地埋在他的胸口，长而卷的睫毛随着呼吸轻柔摆动。一只小手还无意识地抓着他胸前的寝袍，姿态依赖而安稳。
他的一条手臂，正紧紧环着她纤细的腰身，将她牢牢禁锢在自己怀里。
这是他自己的床。
这是他的怀抱。
而他，一夜无梦。
这个认知，让萧景延那颗冰封的心脏，剧烈地跳动了一下。
他有多久没这样睡过了？十年？还是二十年？
从他懂事起，睡眠对他而言，就不是休憩，而是一场又一场与心魔的搏斗。
昨夜，那些啃食他理性的怪物，第一次没有出现。
只因为怀里这个小小的、温热的身体。
他死死盯着她恬静的睡颜，胸腔里那颗沉寂已久的心脏，正因这片刻的安宁而发出危险的轰鸣。他想将这份温暖永远烙在怀里，又怕这短暂的幻觉会让他彻底沉沦，坠入比以往更黑暗的深渊。这种失控的恐惧，让他第一次想逃。
害怕这片刻的安宁只是幻觉，害怕一旦失去，他会坠入更深的疯狂。
他必须离开。
理智在脑中发出尖锐的警报。
他不能沉溺，更不能让任何人察觉到这份依赖。
他尝试着，用一种极其缓慢的动作，想将自己的手臂从她身下抽离。
然而，他刚一动，怀中的人便不安地轻哼一声，像只被打扰的幼猫，下意识地往他怀里钻得更深。那只抓着他衣襟的小手，无意识地收得更紧，仿佛抓住了唯一的浮木。
这无声的依赖，像一根滚烫的锁链，将萧景延所有逃离的念头死死钉在原地。他那颗刚刚冷静下来的心，再次狂跳起来，不是因为狂躁，而是因为一种更可怕的……不舍。
萧景延的身体，瞬间僵住。
她身上那股干净的暖香混着淡淡药味，更加清晰地涌入他的鼻息。
那道好不容易才重新筑起的冰冷防线，在这无意识的依赖面前，顷刻间土崩瓦解。
他放弃了挣扎，任由她像藤蔓一样缠着自己。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以及一个苍老而恭敬的声音。
“陛下，卯时已到，该上朝了。”
是内侍总管，李德全。
萧景延的神情瞬间恢复了往日的冰冷与漠然。
他没有回应，只是垂眸看了一眼依旧熟睡的苏晚，然后用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将她抓着自己衣襟的手指一根根掰开。
动作很轻，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小心翼翼。
做完这一切，他才缓缓坐起身，用最低沉的声音，对着殿外命令道：“进来。”
厚重的殿门被无声推开。
李德全领着两名小太监，躬着身子，低着头，端着净面的铜盆和崭新的龙袍，脚步轻得听不见声响。
“陛下……”
李德全的话，在看清龙床景象的瞬间，戛然而止。
他那张惯于逢迎、波澜不惊的老脸，第一次显露骇然，眼底惊涛骇浪，无法掩饰。
龙床上，除了端坐着的帝王，内侧还躺着一个身影。
虽然大半个身子都被明黄色的锦被覆盖着，但那泄露出的一截乌黑秀发，和那明显属于女子的纤细轮廓，已经说明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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