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重新躺下，恢复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一道竖起的冰墙，明明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
寝殿内重归死寂。
烛火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忽远忽近。
苏晚看着他紧绷的侧脸轮廓，他那微微颤抖的眼睫，和交叠在身前、指节泛白的手，无一不泄露着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她想起他笨拙的保护，想起他眼底无法掩饰的后怕。这头人人畏惧的猛兽，原来也只是一只孤独舔舐伤口的困兽。这个认知，让她那份求生的本能，催生出了一股更加孤注一掷的勇气。与其被动等待未知的命运，不如主动去抓住这唯一的生机。
她又往他那边挪了挪，这一次，几乎贴上他僵硬的身体。
“陛下。”
她小声唤他，声音软糯，带着刚从梦中醒来的含混。
萧景延没有回应，身体却绷得更紧。
苏晚也不在意，她将脸颊，轻轻贴上他冰冷的、绣着龙纹的寝袍，像一只寻求庇护的幼猫。
“我冷。”
她的声音里带着委屈的鼻音，“一个人睡，害怕。”
她知道他在听。
“你抱抱我，好不好？”
她仰起脸，在昏暗光线里，努力去看他的眼睛，嗓音放得更轻，更软，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依赖：“不然我睡不着。”
空气凝滞。
萧景演依旧没有睁眼，呼吸却乱了一瞬。
抱她？
这个念头，比让她睡在龙床上，更让他觉得荒唐与抗拒。
他厌恶触碰，厌恶与人分享任何空间。
可她身上那股能安抚他灵魂的、干净暖香，正源源不断传来，是最致命的毒，也是唯一的解药。
他的理智在尖叫着让他推开她，让他呵斥她不知分寸。
可他的身体，却背叛了他。
在苏晚以为他会拒绝，准备再次退回自己那片冰冷角落时，那只僵硬的手臂，动了。
萧景延用一种生疏的力道，将她揽入怀中。
他的动作僵硬得像一具提线木偶，手臂只是虚虚地环着她，肌肉紧绷，仿佛抱着的是一团随时会引爆的烈火，而不是一个温软的身体。
苏晚却满足地轻叹一声，在他怀里寻了个舒服的位置，小小的脑袋安分地枕在他坚实的胸膛上，听着他那如擂鼓般，沉重而紊乱的心跳。
她没有睡。
她能感觉到他全身的僵硬与抗拒，也能感觉到他那份被强行压抑的，不知所措的慌乱。
这个在朝堂之上翻云覆雨，在沙场之上杀伐决断的帝王，此刻，竟像个第一次拥抱心爱之物的少年，笨拙得让人心疼。
苏晚抬起头。
她的动作很轻，如一片羽毛拂过。
萧景延终于睁开眼，那双深渊般的凤眸，在近在咫尺的距离下，清晰映出她小小的脸庞。
眼底血丝未散尽，翻涌着他自己都看不懂的，浓烈情绪。
苏晚看着他，看着他神情中的挣扎与脆弱。
然后，她吻了上去。
没有试探，没有技巧，更没有任何情欲。
只是一个柔软的，带着她体温的唇，轻轻地，印在他冰冷薄唇之上。
时间，再一次凝固。
萧景延的瞳孔，猛然收缩。
他想过她会安分睡去，想过她会得寸进尺索要更多。
他唯独没有想过，她会再一次吻他。
不是在林中绝境下的孤注一掷，不是在殿前他失控时的激烈掠夺。
而是在这寂静深夜，在他将她拥入怀中之后。
这个吻，没有任何目的。
它只是一个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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