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骑在马上，身形挺得笔直，目不斜视，但那紧握着缰绳、指节泛白的手，却暴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主子，竟被一个女人当面顶撞，甚至……被她吼了回来。
车厢内，萧景延的耐心正在一寸寸被磨碎。
他胸口那股无名火再次升腾，却找不到任何出口。
他不能动手，言语威胁又毫无作用。
他一生之中，第一次感觉到一种名为“无措”的情绪。
“你……”
他试图重新组织语言，找回自己的掌控权。
然而苏晚根本不给他机会。
她哭得上了头，整个人蜷缩在车厢角落，身体因为剧烈的抽泣而一抖一抖。
她的哭声渐渐没了最开始的尖锐，转为一种压抑不住的、连绵不绝的呜咽，听起来更加凄惨，更加令人心烦。
那哭声像一只无形的手，一下一下地，挠着萧景演心底最烦躁的那根弦。
终于，他忍无可忍。
“停车！”
一声怒喝穿透车帘，外面驾车的侍卫吓得一个哆嗦，猛地勒住缰绳，马车骤然停下。
苏晚的哭声也因此顿了一下，她抬起泪眼婆娑的脸，不解地看着他。
只见萧景延脸色铁青，一把掀开车帘，对着外面同样一脸错愕的卫风，冷声命令。
“去，弄些蜜饯来。”
卫风愣在原地，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蜜饯？
在这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官道上，去哪里弄蜜饯？
主子要这个做什么？
萧景延见他不动，声音里的寒意更重：“听不懂吗？”
“是！属下遵命！”
卫风不敢再有片刻迟疑，领命正欲策马离去，车帘后方，那个刚刚还哭得惊天动地的女人，居然也凑了个脑袋出来。
她一双眼睛红肿得像桃子，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未散的哭腔。
“我饿了，顺便带点吃的。”
这话说得理直气壮，仿佛她不是阶下囚，而是在吩咐自家仆人。
说完，她还吸了吸鼻子，转头看向身侧那个浑身散发着冰霜之气的男人。
她用那双水洗过的、清澈又迷茫的眼睛看着他，认真地问道：
“你要不要吃？”
萧景延脸上的冰冷出现一道清晰的裂痕。
他低头，看着苏晚那张哭花了的脸，看着她眼中真切的询问。
那不是挑衅，不是试探，而是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纯粹的关心。
他刚刚才用最残忍的话语将她逼到崩溃，她哭得撕心裂肺，现在，却顶着一张泪痕斑驳的脸，问他要不要吃饭。
胸腔里那股被哭声搅得翻江倒海的烦躁与怒火，瞬间被浇灭，只余下一片狼藉的、荒唐的白烟。
卫风已经不敢呼吸了。
他觉得今日所见所闻，比他过去十年经历的刺杀与政变加起来，还要惊心动魄。
苏晚没有得到回答，也不在意。
她仿佛只是完成了自己脑子里一个下意识的指令，说完便缩回了脑袋，只留下一角湿漉漉的衣袖还露在帘外。
车厢外，只剩下主仆二人，在官道上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
最终，萧景延的视线落在已经僵成石像的卫风身上，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还不快去！”
“是！”
卫风如蒙大赦，双腿一夹马腹，瞬间绝尘而去，仿佛身后有猛兽在追赶。
马车内，重新陷入了沉寂。
苏晚的哭声停了，只剩下轻微的抽噎。
她打破这寂静，鼻音浓重地问：“还要多久到京城？你真的……把我安排在宫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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