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过年好啊！”
“先生过年好。”
齐川走后，陆陆续续又有其他学生跟着父母不大情愿的过来给刘先生拜年，手里还拎着花生瓜子和一些自己家做的腊肉。刘先生也同齐川一样提问了其他学生，但一个个背的坑坑巴巴，没有齐川背的那么好。
教导了几句后，拜年的人也都走了。刘先生伸了伸懒腰，去了耳房顺手拿起了一个蛐蛐罐，刚一入手，盖子就掉在了地上。
“嗯？”
刘先生神情一愣，自己早上可是刚刚检查过的蛐蛐罐，怎么盖子没盖严？
往罐子里一看，顿时暗叫一声不好，罐子里的蛐蛐不翼而飞。刘先生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又打开其他几个罐子，发现一共丢了两只蛐蛐，罐子盖都是没盖紧！
“不应该啊，我明明早上盖严实了。”刘先生越想越不对劲，难道有人把自己的蛐蛐偷走了？刘先生陷入了沉思，思索了片刻，来拜年的那些学生虽然调皮但还不至于去打蛐蛐的主意，这大齐村除了自己谁没事儿冬天玩儿蛐蛐？而且都在堂屋，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怎么可能得手。
莫非......
刘先生突然想到了齐川，那小子来的最早，自己好像还贪杯喝醉了小片刻。刘先生摇了摇头，他印象里齐川不是那般顽劣的人，可确实有没有别的可能。
想了片刻刘先生披上棉衣出了家门，蛐蛐事小，偷窃行为确是大事。不能让这孩子有这坏毛病，哪怕是错怪了，赔几句不是也无可厚非。
......
齐川趴在冰面上，一点点向自己砸出来的那个冰窟窿爬去。这冰不算厚，站着怕是要踩碎。虽然自己水性不差可是冬天河水刺骨万一落水必然生病，而且还是新衣服，看了看已经脏了的袖子，齐川咬了咬牙继续小心的向前爬。
大概半炷香的时间，齐川小心翼翼爬到了约摸着差不多的位置，拿起鱼竿一摸兜拿出了那个小玉片和包着蛐蛐的布。然而刚一拿出，齐川瞪大了眼睛，发现一只蛐蛐竟然趴在玉片上一动不动，另一只蛐蛐却不翼而飞了！
“我的蛐蛐啊！”齐川苦着脸连忙翻了翻兜，两个衣兜都翻遍了也没有找见，顿时脸色如吃了蚂蚁一样难看。
“这......这咋办！”齐川红着的小脸贴着冰面，心里无比懊恼。
“罢了罢了！有一只总比没有好！蛐蛐啊，奶奶能不能吃到虎鱼汤，可就看你了！”齐川看着玉片上一动不动的蛐蛐感觉好像有点不对劲，这蛐蛐明显比之前从罐子里拿出来的时候要大一圈！
“咦？这是啥情况？难道他把那个蛐蛐吃掉了然后长大了？还是我喝多了看花眼了？”齐川揉了揉眼睛，小脑瓜飞速的转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最后一怕脑袋不管三七二十一，将蛐蛐挂在了鱼钩上。
“祖师爷保佑啊，菩萨保佑，佛祖保佑，古有卧冰求鲤，今有我齐川偷......不对......额......是窃蛐蛐钓虎鱼。各位神仙若有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我能钓到虎鱼啊，不然会去可就要挨两顿打了！”
冰面上齐川趴着嘴里念念有词，既是好笑又是让人心疼。白嫩的小手已经冻得通红，可依旧握着鱼竿不敢乱动，生怕惊扰到冰面下的虎鱼。
雪依旧在下，而且有了越来越大的势头，不多时就落了齐川一身像是给他披了一层白衣一般。
齐川的眉毛都结了一小层冰，小脸通红，趴在冰面上瑟瑟发抖。可即便如此他也依旧紧紧地盯着鱼漂，唯恐错失任何一个机会。一想到卧床临终的奶奶，齐川身体内就似乎有着用不完的劲，今天说啥也要钓上一条来！
被他握在手里的小玉片，时不时闪过一层绿光，似乎是在驱散严寒。太阳一点点移动不知过去了多久，齐川忘记时间趴在平面上瑟瑟发抖，寻常八九岁的小孩儿站在雪地里一会儿就冻得受不了了，可齐川性子倔，愣是趴在冰面上一动不动坚持了数个时辰。
突然，鱼漂似乎动了一下。
齐川立刻神情大震，紧紧地盯着鱼漂，已经冻麻了的手指有些泛白。皮肉已经沾到了鱼竿上，即便如此齐川也不敢动一下，他就一只蛐蛐，若是没了这次机会，怕是自己的体力已经到了极限，没办法再等下去了。
就在这时，鱼漂猛地一动，手里的鱼竿传来了一股对抗的力量。
有了！齐川神情大振！
“鱼来！”
齐川低吼一声猛地扬起鱼竿，拼劲全身力气将鱼竿甩起。粘在鱼竿上的皮肉顿时撕裂，顾不上疼痛，齐川拼出吃奶的力气趴在冰面上与水下的鱼角力。被冻僵的身体似乎是发挥不了那么多的力量，但即便如此他也死不松手。
小小的身体被水下的巨物一点点拖向冰窟窿，似乎这条鱼还不小。齐川眼中闪过一丝战意，这也意味着奶奶可以多吃几口鱼肉了！齐川死死地拽着鱼竿，甚至头一伸咬住了鱼竿，拼劲全力的拽着。
就这么拽了小半炷香时间，水下的鱼似乎也是没了力气，冬天的鱼力气也小了许多，亦或者是输给了齐川的倔强。
齐川死死地拽着鱼竿，一点点将那大鱼拽上了出来。虎皮色的大鱼，足有自己手臂那么长，是虎鱼没错了！齐川神色大喜，越到这个时候越不能慌，齐川深呼吸了几下稳了稳心神，调整已经冻僵的双腿和双手，抓着鱼鳃费力的将虎鱼拽上了冰面。
随后拖着虎鱼和鱼竿缓缓地朝着岸边爬去。
这虎鱼个头极大，齐川废了死劲才勉强将它拖上了岸。到了岸边，齐川一屁股坐在雪地上大口的喘气，活动着已经破皮血淋淋的手。休息片刻后抓了把雪擦擦手，拽着虎鱼的鱼鳃朝着大齐村赶去。此刻已经是傍晚，冬天天黑的快，齐川也十分诧异自己居然在冰面上趴了一个下午。
“我居然这么厉害！”齐川咧了咧嘴，以后这估计又是自己在伙伴们面前吹嘘的资本！
拖着这条五六斤的大鱼，齐川费力地走到了村口，一路上走走停停又耽误不少时间。刚一到村口就看到一群男女老少聚在村口 ，手里还拿着火把一样的东西，似乎是要进山。
“小川？”
这时候一个玩伴眼尖的看到了站在村口浑身脏兮兮，手里还提着虎鱼的齐川。
“是小川那娃子，看来是没事儿！”
“川儿！”一声揪心的呼喊传来，齐川只看到娘亲白慕云飞快跑来抱住了自己，半跪在地上泣不成声，心疼的的打落了粘在身上的雪。齐川此刻都愣住了，咋回事儿？
“看我不打死你这个兔崽子！一声不吭这是跑哪儿鬼混去了！”其父齐川跑了过来怒喝道，张手就要朝着齐川招呼。
“先等等！”
就在这时刘先生站了出来，村里原本要去搜山找人的男女老少也都围了过来，看齐川的模样也都各自猜测发生了啥事儿。
“先说说你去干什么了？”刘先生眉头紧皱看着浑身脏兮兮的齐川，暗叹一声。
“先生对不起......奶奶想吃虎鱼，我没办法......只能......只能偷您两只蛐蛐，去钓鱼了。”齐川不敢看刘先生的眼睛，只能把手里的虎鱼放在了地上，足有五六斤的虎鱼放在雪地上，还在鲜活的摆动两下尾巴，似在诉说自己的跟齐川角力的经过。
“你......你......你去曳落河钓鱼去了？”村长这个时候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齐川。
“嗯，奶奶念叨着想喝虎鱼汤，冬天不好钓，我就想着用先生的蛐蛐去钓鱼，就钓了一条。”齐川缩着脖子弱弱的说到，破皮的手掌还在滴血。
“你不知道曳落河结冰不厚吗，万一掉下去你让你娘跟我咋办！”齐绣越想越来气，但看着地上的虎鱼也明白齐川的孝心，一时间气也没处撒。
“我知道啊，所以我是趴在冰面上钓的！你看，我没掉河里，我全乎着呢！”说着齐川解开衣服扣子，证明里面还是干的，没有湿。丝丝血迹顺着手指抹到了衣领上，让其母白慕云看着心痛不已，豆大的眼泪不停地往下掉。
此话一出顿时村里人都沉默了，一个八九岁的孩子趴在冰面上硬是钓了一个下午的鱼，就为了给临终的奶奶吃口鲜鱼。任谁都不能说一句不好。难以想象这孩子趴在冰面上受冻的模样，不少村里的妇人眼睛都开始湿润，议论纷纷。
“唉，先回家吧，别让孩子再冻着。”刘先生摸了摸齐川的头，将棉大衣脱下披在了齐川身上。村里人也都各自散去，也有不少人向齐川竖起了大拇指，夸赞齐川牛气。
夜晚齐川家飘出了鱼香，刘先生回家拿了一些药膏，给齐川包扎了一下。
“疼不疼啊？”刘先生看着龇牙咧嘴的齐川没好气的问道，隐隐还有一丝责怪的意思。
“不疼，一点也不疼。”齐川嘴硬的笑道，让刘先生笑着摇了摇头：“你这孩子，哪怕你说要蛐蛐，我也不是不给，为何要偷啊。”
虽然是齐川孝心使然，但偷窃着实不得忽视，刘先生还是起了教育的心思。
“那我问您要，您也肯定不让我去冰面上钓鱼啊。”齐川心虚的嘿嘿一笑，让刘先生不知该怎么往下接话，这还是他第一次不知道该怎么教育这孩子。
“麻烦你了刘先生，今晚咱哥俩小酌几杯如何。”这时齐绣端着一盆鲜美的鱼汤进了屋，冲着刘先生笑道。
“也好。”一听说要喝酒，刘先生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去吧，这可是你给你奶奶钓的鱼。”齐川爷爷盛了一碗鱼汤给齐川示意他去喂给奶奶。齐川连忙接过，走到床边，盛起一勺送到了年迈的奶奶嘴边。
“奶奶快吃，这可是孙儿花了大力气才给您弄来了的！”齐川笑嘻嘻的坐在窗边，将汤勺送到老人嘴边。
“好啊。”老人尝了一口虎鱼汤，满足的长呼一口气，原本浑浊的双目闪过一丝未曾有过的神气，慈爱的抬起满是褶皱的手掌摸了摸齐川的小脸。
“真是辛苦我孙儿了。”
“不辛苦不辛苦。奶奶快吃。”齐川笑着一勺一勺将鱼汤喂给奶奶，一边的刘先生和齐家人都不说话默默地看着这幅场景。此刻何尝不是一场教育，刘先生暗叹一声，古有卧冰求里，而现在齐川又何尝不是？
一家人温馨的吃着鱼肉，酒过三巡，刘先生有些许醉意的告辞。夜晚，家家户户都点起了大红灯笼，鞭炮声不绝于耳。
齐川也终于跟门栓等一众小伙伴汇合，放起了鞭炮。不停地吹嘘自己下午的事迹，不愧是读了不少书，把趴在冰上苦等的事情说的那是一个栩栩如生，让一众小伙伴听了都暗暗佩服。
......
山下一派祥和，大齐村旁边的黑林山上确是人头攒动。一个中年男子穿着一件单薄的道袍，寒冬夜晚竟丝毫不觉得寒冷，在其身后跟着一头长着两个头颅半人高的黑色妖狼，妖狼的双瞳闪着猩红的光芒，令人不敢不靠近。
“上仙，前面就是大齐村了！村里面一共两百多口人，正值过年大雪封山县衙也都不走动，正是动手的好时机。”一个光头大汉靠近中年道袍男子，恭敬地说到，神色有些紧张，时不时畏惧的看两眼他身后的双头妖狼。
“三更动手，要尽快，算上这两百多口人我的血丹应该就可以大成了！”道袍男子低声道，凌厉的目光望向山下的村落，眼瞳深处闪过一丝贪婪。
“是！”
寒风呼啸，树林摇晃，三十多个手持武器的山匪朝着大齐村进发。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